人連同馬兒,都無影無蹤。
他聲音有些淒厲顫抖,還帶著一絲哽咽。
他方才後知後覺,自己這些時日究竟做了些什麼?自己簡直是入了邪。
她身子孱弱,而自己竟然還要拖著她風餐露宿,在這片青壯男子都要被凍死的雪山中一路疾行。
他有了那段記憶自然十分了解這一帶的路狀,可她卻並不清楚,如何能出的去?
她一定在想方設法躲著自己,她又出不去,自己若是不找回她,她豈非會被凍死在這片大雪深山之中......
他宛如一個走投無路的魂,一遍遍的搜尋起來,從山腳找尋道山脊,直至天黑。
他費勁站往山脊之上,回望這片茫茫山野山腳下,隱隱有無數火光亮起,連成一片。
那群火光疾行之快,不過須臾,範圍便縮小了一圈,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顧升盯著許久,口中喃喃道:“豹騎衛,果然名不虛傳。”
隨著他遙遙注視山下之時,山腳下數千豹騎衛也有所感,調出軍隊為先鋒朝著山上而來。
自被圍困,顧升便知已經是逃不過了,搜尋到隻是早晚罷了,何必再做掙紮?
繼續拖延下去,隻怕是人都救不回來了。
如今最後看了一眼身後,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
不僅不躲避開來,反而朝著豹騎衛之處,尋聲而去。
希望為時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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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無數躲藏在暗處的野獸,聲嘶力竭的朝著他叫囂。
顧升背著風,沒行多久,迎上一排排利刃□□,冷硬的尖頭直擦著他的臉頰咽喉,須臾間,無數人馬迅速將他圍成一團。
“賊人還不快束手就擒!”
他臉頰抽動,還未曾言語,身後已經是又一陣沉重馬蹄飛掠而來。
聖上親至!
趙玄一見果真是魏國公,多日的猜測果真靈驗!
此刻哪有時間說其他的前因後果前仇舊恨?
趙玄隻一門心思放在她身上,眸光四下搜尋一番,仍是不見她蹤影,人有了軟肋便是如此,往日再是從容不迫,如今見不到她的人,便生了幾分怯意。
趙玄在膽怯。
他恨不得將顧升五馬分屍千刀萬剮,此刻卻要沉穩住性子,沉穩的問他:“她呢?”
顧升看著眼前立於馬背之上的高挺身姿,苦笑起來:“她騎馬跑了,我尋她許久了,也找不到她。”
聖上麵容冷峻,眸光淺淡,並不落在顧升身上,他在壓抑著自己的怒火,自己想要不管不顧將其斬殺的怒火。
“你快些將她還回來,朕可既往不咎。”
真的,這句話自然是真的。
趙玄如今隻想見到她,其它的什麼,他都可不要,隻要她好好的,他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他怕自己夜夜一閉眼入睡的那些噩夢都成了真。
他怕自己看到的是寶兒一具失了溫度的屍身。
顧升眼眶酸澀,他也不知為何這般的想要流淚,可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個小姑娘,因為自己的喜怒哀樂而跟著喜怒哀樂了。
他朝聖上馬前走了兩步,立刻有禁衛拔刀相向,身前的刀刃□□刺入他的胸腔,染上一團團血漬,他卻毫不在意,不知疼痛一般,直視起趙玄,“快去尋她,她不願......她如何也不願跟我走,趁我不注意偷偷騎馬走了。她哪裡會騎馬?這裡天寒地凍,她才犯了心疾,死裡逃生又發起高燒,再晚些,你真的隻能見到屍體了.......”
耳畔的風聲在呼呼作響,野獸的哀嚎。
他耳側皆是小姑娘的哭聲,求救聲。
他無法靠近她,隻能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消失不見。
趙玄神色一時恍惚,胸口一陣劇烈的悶疼,似是撥皮抽骨萬箭穿心。
他在馬背上怔了一瞬,忽的一口血噴湧而出,被他死死壓下。
趙玄咽下滿腔的血腥,骨節嶙峋的手從懷裡拿出一方帕子,隨意擦拭嘴角溢出的血漬,丟往皚皚大雪裡,便要開始繼續搜山。
趙玄身側立刻圍上無數的禁衛,皆是一臉的不讚成之色。
曹都統一臉的無可奈何,他策馬衝向前去,勸住麵容蒼冷的聖上。
聖上自得到這處關於皇後的消息,便從京中一路疾行而來,到了甚至未曾休息半刻。
萬金之軀與他們這些粗人一道在這廣袤無垠森野搜尋起來。
再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般長年累月的折騰。
更何況天子這些時日簡直是不眠不休。
曹都統勸起來:“那賊人豈會如此好心?隻怕娘娘早被轉移走了,此處天寒地凍,陛下萬金之軀,還請珍重!”
趙玄隻覺得冷極了,他蒼白冰冷的指節死死攥著韁繩,咽下口腔裡的血腥,嗓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按照他說的,繼續搜。”
許是蒼天有眼,不一會兒果真是叫他們見到了尚未被雪掩埋的腳印。
看著蹄印大小,顯然是馬蹄,蹄印往一處方向延伸而去。
深山野林,人跡罕至。
遠處山野裡,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一隻毛色雪白與四周形成一色的馬兒,見到眾人受驚一般跑了起來。
“是馬!是那匹白馬!”
眾人見到馬兒隻覺得看到了曙光。
紛紛揚起火把,一勒韁繩□□寶馬隨著聲音疾馳而去。
夜裡一片黑暗,趙玄似有所覺,勒馬上前,一身深黑氅衣,與黑夜融為一體。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之際,清冷光華的聖上翻身下了馬,跌跌撞撞往雪地裡走去。
一片廣袤無垠的雪地之中臥著一團深色。
身後一匹白馬兒,似有靈性一般,狂躁的在那團深色邊緣用蹄子扒著才下的新雪。
方才便是這馬兒引路而來。
再見到她的那一瞬,趙玄泛起無力的悲愴、巨慟來。
雪地裡女子雙目緊閉,唇色慘白。
臉上塗滿深深的憔悴疲憊,臉頰遭到風霜凍傷,更是一片青紫之色,全身哪怕裹著厚厚的衣物也仍然消瘦不堪,似乎隻剩下了一把骨頭。
趙玄渾然無覺,將她身子貼近自己,去貼上他的姑娘冰涼的臉頰。
小姑娘氣息微弱,裸露在外的臉頰與手背,布滿了紫紅凍傷。
氣息微弱的一不留神都感知不到。
活生生的寶兒,不再是他對著幾日對著的那具無法辨認的模糊屍身。
自己離開時,她送自己的情節仍曆曆在目。
那日她穿著一身湛藍襖裙,香腮紅雲,唇畔殷紅。冬日裡她不愛動,成日裡窩在床上睡覺,他常笑話她是在冬眠。
她吃的也比往常多了幾口,氣色好了許多。
就連太醫都說,這般情況等夏日裡就可以停藥了。
他離去時還是滿心歡喜,覺得自己養寶兒挺有天賦,旁人養她總養的不好的,將她養的孱弱不堪,如今自己用心養著,慢慢便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