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道:“她是個心思純善到甚至有些蠢的小孩兒,她小時候養了十幾日的兔子染病死了,都能難過的兩個月吃不下飯。我給她尋來了同樣毛色的兔子,甚至還有比那隻兔子更漂亮的,可她都不要。還非要說什麼兔子死了,她再也不養了。”
話說的煽情,根本不像穆從羲這人能說出來的。
卻見他畫風一轉,語氣冷冽道:“可這小孩兒又聽沒心沒肺的,才沒過幾年,就見如今她又養起了狗兒,去哪兒都帶著,晃兒滿月宴上那個最大的雞腿,都是特意給那隻狗留的。”
顧升怔怔的,覺得整個人都提不起來一點兒力氣,被人帶著往前走,回不了頭看不清穆從羲現在的表情,卻也忽然明白了過來了。
晚了就是晚了。
人總是會走出來的。
他苦澀艱難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穆從羲朝他背影陰冷道:“你去往北地就老老實實待著,知道你有幾分聰明勁兒,彆想著甩開眼線,也是甩不開的。你安分守己,彆在妄想,去年本王是不在京城,否則能給你這個機會擄走了我甥女?日後你要是賊心不死,無須旁人出手,本王就活活扒了你的皮。”
他可不會念及舊情,敢動他甥女,顧時詢活了來求情也沒用。
顧升聽了卻是笑了,果真是寶兒救的自己。
北地?
是啊,北地多好?一年三季千裡冰封,夏日裡一片廣袤草坪,隨時隨地來一場跑馬,白日山間打獵,晚上與人篝火燒烤。
他幼時最向往北地了,父親曾說起那塊土地。
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他不用再處理沒完沒了的案件,更無須與朝中人勾心鬥角。
他與他父親一樣,都是草原上馳騁的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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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虎立在牢房前等著他。
見他出來,陳飛虎麵無表情的給他丟過一個帷帽,朝他冷淡道:“去吧,彆再回來了,我大理寺丟不起這個人。”
千言萬語,終究許多事都沒問出來。
陳飛虎知曉眼前這個他曾經的得意手下犯了什麼罪過,更是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以清理門庭,可如今見他憔悴清瘦的模樣,便知這些時日在獄裡恐怕受遍了刑。
倒是個骨頭硬的,陳飛虎慢慢歇了火氣,拉長了臉問他:“你家爵位被你作沒了,你母親那邊更是連府邸都沒了,一大家人都搬去了旁處......”
顧升微微闔上眼,似乎並不悲傷,帷帽替他遮掩了強烈日光,使他的眼睛不似方才那般疼痛難忍。
顧升鄭重朝他作揖,“大人,下官就此拜彆,山高水遠,不複相見。”
用的是下官,陳飛虎恍然間還以為見到了那個少年,當年那個二甲及第風光無限的年輕魏國公被人帶到他麵前。
顧家小子也如同今日一般,朝他鄭重作揖:“大人,下官顧升,先父井鉞將軍顧時詢。”
幾年間物是人非,陳飛虎卻是相信了他這句承諾。
山高水遠,不複相見。
“主子!主子!等等我!”
顧升隻覺得這聲音耳熟,順著聲音朝那處看去,帷帽玄色皂紗模糊光影之下,一個騎馬而來的人影。
是擷芳。
“擷芳?”顧升不解抬眸,看著他的小廝,隻覺得恍若隔世,“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如今我是犯人,再不是你的主子,你自行歸家去吧。”
擷芳匆匆得到的消息,一路騎馬追趕而來,麵色漲紅,卻還記得收拾了行囊,見到以為早已過世的人,不問其他,熱淚盈眶:“主子永遠都是主子,主子去哪兒,奴才自然是要去追隨的!”
顧升終歸歎了口氣,道:“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如何身邊還能跟著旁人?你莫要執拗了......”
擷芳自做了顧升書童的那一日起,早做好一輩子追隨他的打算。
便再是苦寒,哪有主子受苦奴才在京中享福的道理。
“若是奴才自願充當奴役往北地去呢?”擷芳眼中皆是堅毅之色。
陳飛虎瞧著這一幕,並不說話,也不阻止二人交談。
眼光落在叫擷芳的小廝身上,倒是個忠心的奴才。
隻可惜,如顧升所說,戴罪之身,身邊還拖家帶口不成?
自願做奴役的簡直前所未聞,解差更不會收的,這人終歸是白費力氣。
“嗬嗬,好一副主仆情深。”
眾人驚愕,紛紛朝身後看去。
穆從羲昂首闊步而來。
此刻這位位高權重的王爺似是心情不錯,隻見他勾起唇,指著擷芳笑了一聲:“解差何在?將此人名頭添上,一塊隨著他的主子跟去吧。”
這本不合規矩,可江都王親自發話,解差忙不迭的把擷芳名頭添上。
江都王語罷立即翻身上馬並不逗留,顧升看著他的背影,駐足片刻。
此處離京城不遠,依稀能看到那巍峨皇城鎏金寶頂。
忽的和風吹來,不知不覺,皇都已是一片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