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吹了一會兒冷風,麵頰熱度散了些,意識時而靈清時而混沌,就連那雙水汪汪的杏眼也是迷糊的,她扶著望柱轉過來半個身子。
裴鉞看了她腿腳一眼,見踩著扶柱一側,將伸出的半截手臂收回負在身後,不動聲色地對上舒筠的臉。
這少女無疑是絕美的,隻是麵頰殘有淚痕,眼眶泛紅,若沒猜錯大約是經曆了什麼重大變故。
“夜風寒涼,姑娘坐在此處作甚?”
連嗓音都是如此動聽。
舒筠望著他沉穩的眼神,委屈不知不覺溢出來,儘管裴江成這廝不可靠,那門婚事卻是三房的護身符,往後她的日子如履薄冰,怕是再難嫁出去。
“我剛剛退親了....”她囁著嘴羞道,
難怪...
這世道於女子並不公平,仿佛一旦退親,女子便難以再嫁,要受世人指指點點。
裴鉞侄女眾多,年紀多與舒筠相仿,看著舒筠本能便帶著幾分長輩的口吻,
“退親便退親,表明那不是你的緣分,興許你能遇到更珍惜你的男子...切莫...”原想說切莫想不開斷送年輕的性命,卻見對麵的女孩兒眼神忽然亮若星辰,仿佛是浮木找到支撐,嬌脆地說,
“我也是這般開導我自個兒的....”
這夢裡的男子好生體貼,竟與她想到一處了。
開導自己開導到這閣樓欄杆處?
裴鉞有些無語,卻也不能辯駁她,繼而頷首道,
“沒錯,你能想明白是最好,快些下來,彆摔著自個兒...”又見望柱下並無腳踏,擔心舒筠一不留神翻出去,他猶豫片刻伸出手,“借著我胳膊下來如何?”
清風拂獵,鵝黃的碎花裙翻飛如蝶,她像是蹁躚的仙子,俏生生搖著頭,“我不下來....”她風還沒吹夠呢。
她還要等幼君姐姐回來一道吹....
裴鉞微微眯起眼,沉默下來。
舒筠乾脆坐在望柱當中的橫梁,雙手往後撐著最外那層桅杆,雙腿自然垂下如同踏浪,笑盈盈地問裴鉞,“公子姓甚名何,家中幾口人....”
嫁不出去便招婿,這男子相貌英俊,好生溫和體貼,乾脆招來做郎婿,舒筠癡癡的想。
裴鉞自然不會答她,而是琢磨如何安穩地將她救下來。
他已聞到這小姑娘身上沾有酒氣,怕是醉醺醺的在這兒說糊塗話呢。
“你下來,我便細細與你說...”他耐心哄道,
他負手立著,如一顆曆經風霜的雪鬆,風華內斂,
舒筠長長的眼睫微微怔了下,裴江成以前也愛哄她,當時她以為未婚夫待她好,如今忽然察覺到,裴江成的哄帶著敷衍,而麵前這男子,卻莫名覺出幾分包容。
興許是剛剛經曆變故,不知未來何去何從,又喝了酒,心神脆弱到了極致,她微微紅了眼眶,麵頰的紅暈如一團晚霞,慢騰騰地轉溜著眼神,委屈道,
“你可彆騙我....”
裴鉞敏銳覺察到了她的彷徨和脆弱,語氣不知不覺跟沉澱了幾分,鄭重道,“朕...不會騙你。”
這句話仿佛擊潰了舒筠刻意偽裝出來的堅強,她淚水再次決堤,順著鼻翼滑落至裙擺,頃刻那裙擺已濕了一片。
她被騙夠了,裴江成欺騙她,舒芝利用她....歡天喜地的婚事成了個笑話。
裴鉞看著脆弱到了極致的女孩兒,仿佛是被肆意拂掠的蟬蛹,令人心生憐惜,他靜靜等著她,給她時間宣泄情緒。
舒筠哭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沒出息,拂了一把眼淚,委屈巴巴看著裴鉞,“讓您見笑了....”
裴鉞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隨後往前克製地邁了兩步,伸出手,“現在可以下來了嗎?”
舒筠眼中含著淚光,笑眼彎彎,靦腆地點著頭,“好...”
裴鉞放心地再近一步,一隻寬厚又沉穩的手掌伸到舒筠跟前,舒筠腦子如同塞了一團漿糊,她盯了片刻,將手搭在他胳膊,裴鉞見狀手腕一沉,迅速握住她,一股強力拖住舒筠,舒筠借勢往下一跳,
就在這時,身後的裙擺卻被望柱給絆住,舒筠身子被那股力往回一扯,下意識“啊”了一聲,裴鉞眼疾手快,另外一隻手迅速一拂,將她整個身子給撈在懷裡,而舒筠也本能地伸出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頸。
突如其來的親近,令裴鉞無所適從,少女特有的嬌香撲入他鼻尖,體內的藥性驀地被催動,裴鉞心神一斂。
近在咫尺的那雙盈盈淚眼,癡癡盯著他,仿佛盯著獵物,
舒筠當真瞧癡了,離得近了,才發覺這男子五官似精心描繪一般,無一處不完美。
這大約是在夢境,既是夢中便放肆大膽一些,她鬼使神差地傾近他,紅嘟嘟的雙唇貼了過去,趁著裴鉞愣神的片刻,穩穩地壓住了他溫涼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