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號斂下目光,對觀眾席的喧鬨表示沒有興趣,而是開始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在光亮強盛的地方,他們反而是看不到幽暗的角落裡麵的動靜的。於是五號朝著漆黑的角落輕聲走過去。
演奏會開始時,鋼琴聲和其他樂器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合唱團的歌聲也相應地此起彼伏。五號在這回蕩著的聲音裡麵聽到了不協調的腳步聲。
而這腳步聲並不像是有所蓄謀般的慢慢探近,相反的,對方腳步聲雖然小但卻毫無顧忌,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橫架上還待著另一個人,仿佛隻是不想要引起演奏會上其他人的動靜。
習慣戰鬥的五號身體並沒有因為這個聲音而放鬆警惕。
對方也非常擅長利用黑暗。
五號在橫架上維持自己的動作不變,餘光則緊緊地盯著對方從晦暗的地方走了過來。對方的長發雖被皮繩束了起來,行動間可以隻看到她的發尾在纖細的腰間晃動著,但這動靜於黑暗,就像是一尾魚撥動著深水,連漣漪都難以覷見。
這是一場無聲又步步緊逼的刺探。
五號注意到對方越靠越近,自己仍然保持原來的動作,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先發製人。於是一把長而鋒銳的太刀架在了五號的脖子上時,五號才一副剛注意到危險晃過神的表情,扭過頭看向對方。
什麼時候是最好的襲擊機會呢?
是對方鬆懈的時候。
那麼什麼時候是對方鬆懈的時候?
情緒大起大落,還有以為自己穩操勝券的時候。
五號有一項異能為「絕緣電阻」,能夠給產生磁力,甚至產生電流。當對方冷兵器一抹向自己的脖間的時候,五號便順勢利用自己的異能將冷兵器控製在自己的手上。隻要對方一動就會立刻明白,那刀被電力和磁力穩穩地卡在一個位置上,就像插回固定在牆上的刀鞘一樣,不會有任何動彈。
與此同時,五號的手立刻順著太刀,一路抓向對方的手,直接一個麻利的過肩摔。很顯然的,對方雖然沒有想過五號有異能,但是被甩出去的時候便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甩出去的時候,對方迅速找了一個支撐點,重新站在橫杆上。
這打鬥的聲音並不明顯,演奏會下麵的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動靜,而是繼續激情地演奏著。
五號對「對方是不是被自己一下子甩出去,摔到地麵,在舞台上砸出一個大坑來」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他回收了對方落下的太刀,目光冷漠,身姿筆挺地望向對方,腦袋裡麵隻有一句話「新衣服不能弄臟」。
他並沒有給對方緩衝的時間,直接快步向前。在他的腦袋上方,同時閃現出一縷銀白晶亮的電光。而這一道光足以讓五號看清對方的臉,一縷縷黑絲落下來,就像是要黑色的霧氣纏繞在對方的身上,更讓人挪不開眼的是——對方從平光鏡裡透出來的攝人眼神。
猛然急速上湧的腎上激素使五號的心臟狂跳。
果然是素體!
從五號感應到天花板存在著人體磁場信號開始,他就覺得來的人應該是素體。
這個時候,五號突然才發現自己的動作竟被完全卡在半空中,腰腹處傳來無形的收縮力。就是用上異能,也沒有辦法擺脫這無形的力。
綾小路清隆扶了扶眼鏡,清淺地說道:“是咒靈。”接著他對著裡香道了一聲謝。
“……”
五號不知道為什麼綾小路知道自己想問什麼,一時間的話卡在喉嚨裡麵,也吭不出半聲。
眼前的素體繼續安靜地說道:“沒想到是你來了。”他一邊說,一邊摘下遮掩用的假發。
現在依舊是在黑暗中,但五號卻覺得自己清楚地看著素體的臉,看他正臉被大部分陰影吞噬,深不見底的眼瞳處藏著抓不住的流光。
五號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在狂跳,耳膜處都傳來脈搏震動的聲音。他深深覺得,剛才在那光亮下,素體眼底閃現過的驚人光芒似乎要把他整個人給吞噬了。可是五號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種叫人害怕又新奇的情緒讓五號遲遲沒有開口。
綾小路清隆似乎也沒有想過自己會這種情況麵對複製人,他的聲音此刻依舊保持著不近人情的溫度。
“誰讓你來的?”
“費佳。”
到這裡,綾小路認為話題已經結束了。剩下的交給裡香處理就好。他原以為會是黑衣組織把他當做臥底來清掃叛徒的,畢竟以學園都市的複製人能力來說,他們沒有必要貼身跟蹤自己那麼久,直接殺了目標對象就好。
交給裡香處理之前,綾小路還是說道:“你剛才手下留情了。”
以五號的能力可以立刻通過金屬物質電斃敵手。就算不是斃命,至少能讓對手陷入昏迷,再起不能。綾小路自然不會認為對方對自己抱有感恩戴德之心,才對自己留手。
所以——
“為什麼?”
五號原本的心情頓時就像是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平息了下來。可就像是太過強烈的打擊,勢必會有反彈一樣。自己看到的一幕幕場景就像走馬燈一樣從自己腦海裡飛逝而過。
“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
五號問素體。
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拋棄他們?
他們既沒有給他添麻煩,也沒有對他做壞事。
是因為不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也沒有活下來的價值?
還是複製人的存在讓他蒙羞,讓他不自在,又或者不痛快,難受極了?
“……問吧。”
五號垂下頭,似乎在思索自己到底應該說什麼。
“我怕沒機會和你說話了,所以不問問題。我就想告訴你一件事,從出生後有自己意識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見你,每天都在想,我以為我和很多複製人一樣,到死也不會見到你。”
“嗯。”
綾小路頓住腳步。
“所以,我說對不起,你會原諒我們嗎?”
你們沒有錯。
從頭到尾。
由始至終。
綾小路清隆非常清楚五號的性格,兩年前還沒有分離的時候就非常清楚他的性格,心思無垢純粹得就像是一張任人塗抹的白紙。在WhiteRoom看來,這完全是廢棄試驗品的表現之一。沒有人對他們進行所謂的精英教育,有的大概就是芳川桔梗給的社會常識教育和情感教育。
但他這種像犯錯事的孩子跟父母討饒求原諒的話,讓綾小路完全說不出話來。也許埋怨,憎恨,仇視的話都會讓綾小路不至於像現在那樣完全說不出話來。
久到演奏會掌聲響起,結束時漫天的花瓣也跟著紛紛揚揚撒了下來,綾小路才快步地從天花板離開。
易容代替綾小路表演節目的乙骨憂太發現合上琴蓋的時候,發現琴鍵上落著一瓣殷紅的花瓣,才撿起來,便發現它是被水打濕了。
乙骨憂太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橫架上坐著一個安靜的少年,乍眼看過去像綾小路。然而,與綾小路不同的是,這個人給人感覺太脆弱了,連跟他搭話,他都會崩潰一樣。
“……”
他看起來太難過了。
像是被人拋棄了一樣。
乙骨憂太也不是那種好多管閒事的人。正收回同情的目光,他看到綾小路走到對方麵前,跟他說了一句話之後,對方立刻纏住了綾小路的手臂。
……
這個人突然一點都不值得同情了呢。
乙骨憂太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