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修羅本場(2 / 2)

語氣中毫不掩飾的失望與憤怒,還有一絲不動聲色的委屈,謝爻怔了怔,勉強擠出一絲笑:“想通了,娶宋姑娘是好事。”

其中緣由,他自然說不清,說了也無人信。

薄唇血色頓失,顫了顫:“我不同意。”

一字一字,斬釘截鐵,讓人不寒而栗。

謝爻眉頭微蹙,沒料到謝硯如此堅決的阻撓,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我不同意,那人做我嬸嬸。”望向九叔的眼神裡滿是委屈與懇求,謝爻何曾見過全書第一高冷禁欲美人露出這等卑微的表情。

謝爻放柔了聲音:“或許是我們的成見,宋家人也不都那般自負高傲。”

“不同意。”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硯兒……你……”

謝硯嘴唇顫了顫,終究沒言語,空氣凝滯,窗外的天光漸漸轉亮。

雖不明為何,謝爻心口一陣揪疼,但事關投胎大事,不能心軟,也不打算去了解少年人的心情,難得沉了臉:“此事就這樣,我已決定。”

如此說著,他坐起身,仔仔細細穿戴整齊,喚來靈奴準備洗漱事宜。平常這些都是謝硯爭著來做,今天他一反常態,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麵色晦暗,隱沒在尚未亮透的天光裡。

“硯兒,此事,你應該恭喜九叔。”

謝硯不答,身子細細顫抖,眼看著九叔洗漱完畢,束好發,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準備去見宋以塵應下那門親事。

“放心罷,之後一切照舊。”言下之意,你想撒嬌繼續撒,我該疼你的還是會疼你,不用忌憚。

沉吟良久,謝硯抬起眼,眼神陰鷙:“如何照舊?”

他心下明了,九叔嘴上說得輕巧,可自此,他身側睡的再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也再無法這樣,將九叔獨占。

他也清楚,自己不過是對方的侄兒,還沒有血緣關係,彼此羈絆薄弱,他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去左右九叔的終身大事。

“嗯?現在怎樣以後也怎樣,無需擔心。”謝爻是沒料到硯兒反應如此之大,當然是他理虧,先前口口聲聲說不娶,臨了臨了又變了掛,心裡也愧疚。

僅僅是愧疚而已,畢竟他打從心裡認為,這形婚,不過是個形式,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況且他又琢磨不透謝硯的心思,隻當他是被自己騙了,心情不愉快罷了。

良久,謝爻聽到一聲輕笑——

“九叔騙我。”

他愣住了,謝硯,可是從不會這般輕蔑自嘲發笑的……

“硯兒……我也……”那句我也是有苦衷的,終究說不出口,他覺得沒必要解釋,也解釋不清楚,苦衷是什麼?說了誰信?索性將話語生生咽進肚子裡。

怪怪的,說不出什麼地方……很不尋常,此情此景尷尬至極,就似……自己是個負心漢……

謝爻忙將這個可怕的設想拋出腦中,轉而笑笑道:“這幾日可能要去一趟長樂海,硯兒,你同我去不?”

雖然不曉得這邊的婚禮習俗是怎樣的,想著既然娶人家姑娘,還是要去接親的。

“九叔想讓我去麼?”

“那是自然。”謝爻脫口而出,卻不曉得此話的傷人之處。

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答非所問:“九叔,我不會恭喜你。”

“啊……”

“我做不到。”一字一字,刻骨銘心。

……

經過這番波折,謝爻心神不寧,越琢磨越不對勁。因心中有事,麵上不自覺流露出焦慮之色,好在眾人見他應下親事,謝家上下春風得意歡天喜地,無人注意他神色不對。

隻有宋以塵瞧在眼裡,冷冷一笑開口道:“九爺似不太歡喜?”

謝爻忙斂了麵上憂色,垂下眼莞爾一笑:“能與宋姑娘結為道侶,謝某怎會不歡喜。”

宋以塵笑笑不說話,一旁的謝玄忙道:“宋公子多慮啦,我這弟弟是害羞了,故意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歡喜著呢。”

“……”謝爻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害羞個毛線害羞……

宋以塵淡淡掃了謝爻一眼,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能嫁與九爺,也是我姐姐的福分。”

商業互吹,嗬嗬,宋以塵的神情,一看就是:這家夥有什麼能耐走了什麼狗屎運能娶到我姐姐?!

他依稀記得,宋以塵是個姐控,所以當年對寡情薄幸又自以為是的沈昱驍恨之入骨,這下完蛋了,他將這姐控的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吃不消啊……

不過娶宋以洛確實是好事一樁,畢竟她對自己‘知根知底’,萬事好商量,也好讓她親眼看看自己的任務成果。

說起來,他差點忘了沈昱驍還在須臾園,可彆讓那小子趁自己這段時日忙就下手了。

如此想著,謝爻神遊天外,幾位哥哥在一旁討論著聘禮之事,不外乎是靈石*仙器這些。

宋以塵卻淡淡道:“我們宋家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姐姐說了,人過去接她就好,旁的都免了。”

眾人麵上謙虛,心中卻都暗暗鬆了口氣,皆怕謝家的仙器宋家看不上。

”九爺,明日便啟程,如何?”

“好。”

謝爻應下,心中琢磨著定要將謝硯帶在身邊看著,彆讓沈昱驍有機可乘。

……

謝爻有意邀請謝硯與他同去長樂海接親,卻尋不著這侄兒的身影,即使用了靈查,也覓不到其蹤跡。

混小子,居然對他隱匿了靈識!

謝爻有些忐忑,擔心這侄兒被沈昱驍拐到歌川去了,正在慌亂之時,瞧見正從外歸來的沈昱驍。

“沈公子,你可見到硯兒了?”謝爻擋在沈昱驍麵前,劈頭蓋臉就是這句話。

沈昱驍怔愣片刻,神色有些莫測:“阿硯說,他去給前輩準備新婚賀禮了。”

“賀禮?你可知他去哪了?”謝爻看沈昱驍神情詭異,越發不安心。

“這,晚輩就不曉得了,”沈昱驍視線凝在謝爻臉上,似要將他看穿:“前輩找阿硯,可是有什麼急事?”

“嗯,我想讓他明日和我一道兒啟程去長樂海。”他如是說道,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前輩想讓阿硯陪著去接親?”沈昱驍尾音微揚,將笑未笑。

“正是。”

沈昱驍嘖了嘖,微微笑著感歎道:“沒想到阿硯竟落得如此地步,難怪要落荒而逃了。”

謝爻蹙眉:“沈公子此話何意?”

沈昱驍笑笑,卻答非所問:“娶親一事,前輩為何出爾反爾?”

“我……此事……賴我……”確實應該賴他,賴他當初把話說得這麼絕,總不能把責任推到姑娘身上。

“想必前輩也是有苦衷的,”沈昱驍露出一種了然透徹的神情:“隻是阿硯有些可憐罷了。”

沈昱驍當然能理解,原書中他可是不擇手段都要娶到宋以洛的,隻是謝爻不懂他為何說謝硯可憐,原書中的情節走向謝硯才可憐。

“沈公子,你若知曉硯兒的行蹤,隨時都可以來與我說,多謝了。”總是黏在身邊的侄兒突然不見了,早上又鬨了些不愉快,謝爻很不放心。

“沒問題,隻不過,我勸前輩彆等了,接親歸來,阿硯應該就會回來了。”

謝爻悻悻地點了點頭,才想起關心關心這位遠道而來的公子哥兒:“沈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橫豎沒我什麼事兒了,明日我就回歌川,謝前輩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可隨時差信靈來朝歌島。”

謝爻點頭:“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他心中自然明白,沈昱驍留在這立場尷尬,也沒多做挽留,尋思著送幾批鮫綃讓他捎回歌川。

兩人道彆後,謝爻剛轉身走出兩步,沈昱驍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前輩——”

謝爻回頭,還沒來得及問有何事,對方勾起唇角:“前輩的領子歪了。”

說著上前一步,卻沒親自動手,隻目光停在他的衣襟處。

謝爻覺得有些丟人,訕訕的整好衣領,又聽沈昱驍道:“前輩若是後悔了,可以去歌川避避,晚輩隨時恭候。”

“好……多謝……”

“其實,我和阿硯的立場,是一樣的。”如此說著的沈昱驍,和往常有些不一樣。

謝爻一臉茫然:“嗯?”

“說笑的,前輩彆往心裡去。”雲淡風輕一笑,此事就過去了。

……

不足一個月,謝爻攜著宋以洛從東域歸來,謝宅上下紅嫣嫣一片,連夜荼花都被染成耀目的紅。

宋以洛從琉雲鳥上縱身而下,襟帶飄揚,麵上覆著輕紗,眉心一抹朱砂痣,鳳眸微垂,烏黑的眼珠幽幽綻著冷光,妖媚中透出一股子清冷,似從古畫中走出來的神仙人物。

“宋姑娘,你這會兒可把我玩慘了。”謝爻立在她身側,壓低聲音無奈道。

鳳眸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彆捱我這般近,千百雙眼睛盯著呢,到時候該笑話了。”

“……”謝爻訕訕地往一旁挪了挪,拉開距離,果然,立刻聽到一旁傳來低低的笑聲,他淡淡的掃了眼,那些發笑的女修忙用袖子遮住嘴。

他暗暗歎了口氣,這種狀況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天無數視線凝在他和宋以洛身上,讓他有種自己是主角的錯覺。

周遭人聲嘈雜,人影幢幢,謝爻的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人,卻瞧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一個月,謝硯了無音訊,除了謝爻謝音,謝家也沒人真的在意他,可偏偏謝音又是個神經大條的,這段日子真放心她大哥玩消失。

因顧念他們路途奔波,拜堂儀式兩日後進行,謝爻歸來後從早到晚忙著應酬各種事,一刻也沒閒過,連吃飯的空隙都沒有,心中卻一直記掛著謝硯,揣揣不得安生。

反而宋以洛那邊他完全不擔心,雖然她始終不肯摘下麵紗,但從眉眼就可看出,宋以洛正是去年鋒芒畢露的洛以歡,想通此處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能比主角光環更甚的,可不就是幕後boss鬼差小姐姐麼。

她嫁與謝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謝音……

鬼差小姐姐在書中自然要遵循書中的規則,宋以洛到了嫁人的年紀,她通過這門親事與知根知底的謝爻達成“同盟”,好賴在謝家撩音兒……

當然,這些烏七八糟的事隻有謝爻曉得,旁人看在眼裡,覺得這對新人情投意合,兩人一路上‘如膠似漆’的流言早傳遍了修真界。

拜堂前日,送賀禮的世家散修絡繹不絕,引渡的船占滿湖麵,碼頭上眾人言笑晏晏,歡聲笑語滲進無冬湖的水霧裡。

一箱箱靈石*仙器被運往藏寶閣,謝爻忙得腳不沾地,與兄長們迎送一批批送禮的客人,直笑得嘴角發酸。

正當他累得頭昏腦漲之時,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熙熙攘攘的人堆裡,素衣緩帶,抹額隨風揚起,一月未見似又長高了些,視線越過眾人,四目相對,那雙狹長的眸子微微閃動,暗流湧動。

謝硯一出現,原本混亂嘈雜的場麵瞬間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瞧見這賭氣消失了一個月的侄兒,謝爻自是又驚又喜,一雙桃花眼彎了彎,撂下客人徑直朝謝硯走去,沒走出兩步就被謝玄拉住:“九弟,你自個兒離開成何體統?不可如此無禮。”

謝爻這才回過神來,麵上的驚喜之色未斂,彎著一雙眼對兄長道:“硯兒回來了。”

“……”

“侄兒見過二叔,九叔。”謝硯已越過人群走上前來,狹長的眼眸平靜無波,也瞧不出藏著什麼玄虛。

“硯兒,你這段時日……”

“你先下去罷。”謝玄截了謝爻的話,不耐煩地朝謝硯揮了揮手。

謝硯看都不看二叔一眼,目光一直凝在九叔臉上:“侄兒帶回了一份薄禮,還望九叔不要嫌棄。”

如此說著,他從衣襟中掏出一隻巴掌大的檀木盒子,盒身上刻滿了符文。

謝爻笑微微地接過盒子,就要往衣兜裡塞:“硯兒費心了。”

黛藍的眸子閃了閃:“九叔不打開瞧瞧麼。”說的是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

謝爻怔了怔,旋即笑道:“好,你送的賀禮我定是歡喜的。”

“九弟,以大局為重,此事回去再說。”謝玄眉頭擰做一團,十分看不慣謝硯在眾目睽睽之下刷存在感。

“無妨,一會兒就好。”謝爻完全沒意識到如今有多少雙眼睛黏在他身上,自己寵溺侄兒的樣子被所有人看在眼裡。

謝玄嘴角抽了抽,也沒辦法,隻得做出笑臉應酬各世家子弟。

老三謝懿是個暴脾氣,一把從謝爻手中奪過檀木盒子,冷哼一聲低低道:“九弟,今日的客人都是來祝賀你的,撂下他們不妥,彆因為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久了,就拎不清了。”

說著便要親自打開檀木盒子:“我倒要看看這個小雜種帶了什麼回來。”

“三哥,彆……”謝爻心中一跳,伸手去奪,卻抓了個空。他不明白,為何謝硯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在這幾個兄長眼中就是不懂事惹人厭了呢……

“咦,怎麼……”謝懿搗鼓了許久,檀木盒子紋絲不動,即使用靈力試圖強行撬開仍舊嚴嚴實實。

謝硯淡淡的看了眼三叔,目光又斂了回來,與九叔視線相交:“九叔,這盒子,世間隻有你能打開。”

修行之人五感靈敏,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這就意味著,謝三爺的修為靈力已遠遠不如晚輩謝硯了,隻有謝爻不覺得奇怪,這謝懿與主角作對不是自討沒趣麼,當然,這也是他作為炮灰的價值所在……

“謝硯你……!”謝懿氣得雙目通紅,眾目睽睽之下丟人丟到家了。

“……三哥,我來就好,你去忙旁的罷,”眼見再如此下去就無法收場,謝爻忙攔在兩人中調解,壓低聲音在謝懿耳邊道:“硯兒年紀尚小,三哥彆和他計較。”

謝懿雖心有不甘,卻也曉得丟臉的是自己,將檀木盒子扔進謝爻懷裡,瞪了謝硯一眼拂袖而去。

盒子落在謝爻手中,立刻泛出幽微的藍光,印刻在盒身上的咒文浮於空氣中,未等他動手,啪嗒一聲,盒蓋彈了開來。

檀木盒內,工工整整的放著一顆流光溢彩的珠子和一枚錦囊。

桃花眼微微眯起,細看來,那顆珠子有些似魂丹,謝爻隱隱有些不安……

“九叔,盒內裝的,正是夜行子的魂丹和骨灰。”聲音不大不小,語氣雲淡風輕。

屋中談笑聲截然而止,眾人皆屏息望向這叔侄倆。

謝爻也愣住了,手抖了抖,盒子險些摔在地上。

片刻,長劍出鞘之聲劃破沉寂:“謝硯,你這白眼狼,是存心砸你九叔場子的罷!”

拔劍之人,正是謝玄。

“今日我便在眾人麵前教教你,什麼叫做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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