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元宵節、南柯夢(2 / 2)

賈蓉偷瞄父親賈珍、嫡母尤氏一眼,趕忙站起來,給同桌幾人使眼色,卻發現賈琮早已第一個走過去了,賈蓉愣了一下,跟著過去,賈環撇了撇嘴,賈蘭則是安安靜靜的。

鴛鴦、琥珀捧墊子過來鋪下,四人齊齊下跪:“給老祖宗請安。”

賈母的笑容從嘴角蔓延到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雖是老人家,但早年從史家侯門嫁過來,從重孫媳婦做起,過到了自己也有重孫媳婦,有幾十年的豪門閱曆,晚年享福,那笑臉上的皺紋也不是很多,牙齒還潔白,叫他們起來。

賈赦道:“母親,趁著熱鬨,不妨考考孫輩們的蒙學,不然上學也是白上,兒子也幫著他們,向母親討個彩頭。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賈琮,近來倒是上進。”

他言語落下,賈母一瞅賈琮、賈環幾個,再看看懷中的賈寶玉,皺了皺眉。

賈琮、賈環等年輕的幾個,未曾娶妻的,都在族學念書,由賈代儒教書,隻是現在是正月裡,放年學,所以閒居家中,賈寶玉不同,賈母寵愛,他去不去都行,由此還有一條規矩,閨閣女子在正月不能做針線。封建社會的規矩,也是夠了。

一言落下,四周之人有看過來的,也有毫不關心,找人說話的,賈母搖頭,問:“你那兒子怎麼就上進了?又來哄我!成日家我看著,可不是這樣。”

“該是天降機緣,寶玉生來有一塊‘通靈寶玉’,琮兒也有他的福氣,病了一場,夢醒之後,才思大進,兒子準備給他請一名老師。”賈赦解釋。

他這樣鄭重其事,旁邊討好賈母的王熙鳳,丹鳳眼陡然含著意味深長的味道,第一次正視她的小叔子。

賈政、王夫人也向賈琮投來審視的目光,人群此時安靜了下來,賈琮成了焦點。

賈母的表情變得好奇,問賈琮:“什麼夢?你來說。”

賈赦看了過來,賈琮站立,答道:“南柯夢。”

賈母懷中的林黛玉,舉起粉帕抿嘴一笑,賈寶玉悄悄問她笑什麼,林黛玉哼道:“不笑什麼,隻是看到琮弟的模樣兒,少年老成,有人年紀比他大,卻白長了。”

彆人聽不到,賈母卻聽到了,心裡愈發不悅,道:“是湯顯祖的《南柯夢》麼?這夢不吉利!”

賈母精通戲曲,談及《玉簪記》的《聽琴》、《續琵琶》,薛姨媽都說沒聽過的,這是人家的閱曆。

“老祖宗說的是,但琮兒另有一番想法。孫兒病了之後,進入夢中,夢見自己變成了淳於棼,任南柯太守,因軍功官拜左相,娶公主為妻,顯赫當朝,卻又因為驕奢淫逸、揮霍無度,不懂得當家,家中有人仗勢欺人、恃強淩弱,犯下了許多案子,最終引發內憂外患,家破人亡,卻是大夢一場。”

賈琮想到曾一世經曆,內心亦不禁感慨,斟酌道:“孫兒認為,這夢雖荒誕不經,又不吉利,卻有警醒世人之用。因是孫兒親身夢見,那等經曆非言辭能表,直入人心,所以,醒來後,我便認為發奮讀書才是正理,不能步淳於棼的後塵,這才會有父親的那段話。”

賈母板起臉,一句話也不說了。

賈珍很不喜歡賈琮的這些話,尤氏對他笑道:“好聰明的孩子。”

秦可卿也沉吟不語,賈探春也是這般,薛寶釵心想:“這賈琮有意還是無意?他這年齡,應該是無意的。”轉念一想,恃強淩弱?仗勢欺人?薛蟠在金陵為了丫頭香菱,打死馮淵,一件人命案子,屁事沒有,這是說她哥哥薛蟠嗎?

賈赦大悅,兒子說得好啊,渾然不覺得他自己和淳於棼的後代有相同之處,人都是這樣,對於無關自身的事情,還能公正判斷,一旦涉及自身,就未必了。

賈政接口道:“母親,兒子也認同琮兒,他的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賈政,字存周,這位賈存周雖然辦事能力不強,但能從黛玉的燈謎,感觸到危機。

賈琮想道:“賈寶玉生來就有通靈寶玉,這時代是迷信的,王熙鳳看似不信神鬼,女兒病了,她還叫彩明看《玉匣記》、送花神,我這番話比起來,實在小巫見大巫,完全說得過去,看樣子,他們也沒有多少懷疑。在外要讀書應考,那麼在家族中,必須要站住腳,取得賈赦信任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位門兒清的老人家哪!”

賈母看似有所感慨,並不責罵,賈政便提議由他提問,賈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賈政清正儒雅地一捋胡子,好像一個道學先生,道:“琮兒,大哥說你才思大進,想必蒙學已讀通,《論語》讀通了麼?”

賈惜春年紀最小,她看到二姐姐賈迎春有點緊張,咯咯嬌笑起來。

王熙鳳雖然認得幾個字,但才情、文化素養遠遠不及黛、釵、三春,對於喜歡出風頭、擺威風的她來說,這個小叔子的突然變化,是她不希望看到的,但她臉色也一般的春光明媚,心中所想,並不寫在臉上。這時王熙鳳想道:“環兒、琮兒都是奴幾輩生的,庶出兒子,上不了高台盤!”

讀通和讀懂、背下來不是一回事,不僅要記牢,還要靈活運用,八股文的題目,極度苛刻刁鑽,尤其是截搭題,姑且不說五經,四書是必須滾瓜爛熟的,不然你“破題”都破不了。

賈琮前世不過興趣使然,記得一些,讀通、精通,還要花費時間,他應答道:“讀通不敢,略微記得一些,二叔請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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