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倒有些奇怪,在他心裡,寶釵外冷內熱,他估計薛蟠的分量,也就是哥哥的分量,在寶釵心裡肯定比丈夫重,想不到因為自己受傷,寶釵反而肯遷就他。
“你知道嗎,聽到消息,我好害怕,要是你有個萬一,我……我們怎麼辦呢……”薛寶釵閉上眼睛,睫毛顫抖,線串似的淚珠便掉下雙頰。
她又沒有子嗣,如今娘家又那樣,丈夫又是個庶子,賈琮伸手攬腰,安慰道:“你看我是那種愚蠢的人嗎?凡事必有點把握才去做,你這樣好的姑娘,我怎麼忍心讓你去做寡婦。”
忽然覺得唇角冰涼,薛寶釵玉指堵住賈琮嘴唇,又伸手**他臉頰:“琮弟,寶姐姐現在隻有你了,我自小沒了父親,又快沒了哥哥,我從小就想進宮,你不知道,其他三家姻親,都是富貴,唯獨我家是隻富不貴……後來進宮不成,心思也淡了,再後來跟了你,我也沒覺得哪兒不好,一進門就是安人誥命,林妹妹也沒這榮耀……”
“可現在不同了,原來做官也是不保險的,皇帝一句話,上司一個絆子,又說縣官不如現管,現管的又來一個絆子,你的性命都有危險……也許我是婦道人家,那些事你都不和我說,就一個人扛著。”
賈琮出神了半晌:“這些不是你想要的嗎?大富大貴,榮耀加身。有了功名利祿,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就有希望,古往今來的世道,不允許好人有好下場,好人有好報,那隻不過是無奈而又無能地一種安慰,至少這樣,我光鮮過,你也光鮮過,哪怕哪一天不幸出了事,至少沒白活啊。”
“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你給我的妻子名分啊。”薛寶釵瞪大水杏眼,右手食指按住了賈琮心口。
賈琮笑了笑,摸摸她手腕的銀鐲子,看看她脖頸道:“你的金鎖呢?怎麼不戴了?”
“嫌累贅,很笨重的。那不過是兒時有病,遊方的和尚道士亂說的,今天病好了,還戴它做什麼,你也彆花那些冤枉錢給我買。你一年的俸祿也不多,錢還是書社進來的。”薛寶釵低頭,沒直視他。
賈琮倒是頗為玩味,金玉良緣,已經成過去式了嗎。
經曆了幾個月的夫妻生活,作為主母的寶釵也接管了他們一房的月例銀子,賈琮做官了,那是當家做主了,有能力承擔自己一房的生活了,銀錢雖然經寶釵手,不怕她荼毒晴雯香菱,第一道卻是賈琮自己經手過來的,因此寶釵也不知道賈琮在外麵的花費,有沒有彆的女人之類的,如果有,她也應該能看出端倪吧。
薛寶釵在家裡麵,也不是無時無刻端著,至少這一刻賈琮能看到她小女兒的一麵,嬌羞的一麵,有一種夫妻感情是從婚後開始的,這就是包辦婚姻,門當戶對,又有共同語言,婚後相愛也不是不可能。大抵到了這個層次的人,嫁娶、婚配有各式各樣的眼光,世俗、勢利都夾在裡麵,因此賈琮從來不奢求純粹的情的層麵,琴棋書畫詩酒花,是以柴米油鹽醬醋茶作為鋪墊的,一旦失去了物質基礎和外在條件,愛情,將會變得一文不值,隻是文青們無病呻吟的幻想物而已。
這是賈琮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寶釵、襲人這種類型的人,做事自然勢利、世俗方麵多些,和他自己是一類人。既然是一類人,就不能互補,然而一類人的相敬如賓,卻是不難,舉案齊眉的生活,也不錯。
“我想,等我們下次在山海書社舉行文會的時候,你也跟過去,和幾位官家夫人在內堂開席。兵部尚書、左副都禦史等夫人,你應該應付得過來。”賈琮要不遺餘力地利用夫人外交,物儘其利,人儘其才。
“嗯,好。”薛寶釵笑笑,並不排斥:“你快躺下,傷還沒好呢。”
“好幾天了,可以走了。”賈琮因為廷杖,可以在翰林院、西閣缺席一個月左右了,他不僅保住了功名性命,而且等年過之後,再次複出,遇上六年大考察,他很有希望升遷,正是誌得意滿之時。
賈家,也不能不依靠他了。
不多時鴛鴦進來外間,寶釵起立迎出來,鴛鴦笑道:“老爺回京了,老太太在園子裡開席,我來請咱們的大忠臣,不知道肯不肯賞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