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玉手輕翻書紙,自思何來由變得如此呢?一個人長大懂事了,會覺著,怎麼變成這樣?一切莫名其妙,細細去想,往往環境所囿。譬如她,父親賈赦是從不過問,不然何以光明正大賣了,繼母邢夫人,更彆提了,後媽,畢竟是後媽。
也就琮弟照料她一二,閨閣小姐,既然吃穿用度被宗族集權把持,不能私自走出家門,命脈、悲劇根由也在此了。
但,賈琮鼓勵她們以號坊刻,由此念及早年為她攆掉惡仆,賈迎春不由心中溫暖,似早晨旭日從東邊翠滴亭照進來,紫菱洲一片光亮,穿透假山石林的有形壁障,然她還是順著受,不想爭什麼,也不想吵什麼。
“平奶奶和金姑娘來了。”蓮花簾氈外傳報。
賈迎春起身迎接,談不多時,邢夫人麵色不快地係著披風大踏步進來,平、金兩位急忙轉側間的司棋臥室,清晰聽見邢夫人說,迎春怎麼給她丟臉,怎麼探春的丫頭就沒事,叫她好好管教管教雲雲。
等邢夫人數落完,一刻不願多待地憤憤離開,早已正式脫掉丫鬟背心的平兒珠翠搖曳,與金鴛鴦並肩坐榻上,捏著淡青帕:“後廚的柳嫂子好好的,還在寶奶奶房裡做過一段日子,並無錯處,司棋姑娘,可饒了她們。若是真給銀錢叫她們另做飯菜,不答應且尖酸刻薄的話,儘管來回我們。”
司棋低頭不應聲,並不服氣,鴛鴦笑道:“二姑娘綴錦樓一處,琮爺額外撥錢過來,不怕被人做主,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接著蹙起眉毛,鵝蛋臉上顯現憂色:“且先過好一日是一日,琮爺這幾年是不論京官外任皆做不成了。”
老太太的大丫頭點到為止,司棋既是癡情的烈婢,又是帶有囂張跋扈之風的丫頭,聽聞鴛鴦發話,不禁想到金鴛鴦耳聞目睹她與表哥偷情私會之事,實有把柄在那,要是說出來,再查證傳信的張媽等婆子,她豈不身敗名裂、掃地出門?
“是了,好姐姐,我不過多說了幾句話、砸亂幾個杯盤罷了,自然願和睦相處。”司棋立馬委身福禮,榻上兩位釋然。
平兒鴛鴦皆知識文化不高,但平兒是管家能手,管事管人都恰到好處,原著玫瑰露事件便考慮周全,調解得各方滿意,可見一斑;鴛鴦亦有處事度量,對於賈璉一房曾有難也未曾拒絕。二女合力,賈琮就不怕守孝期間家裡會亂得不可收拾,平息不過來。
正當邢夫人感覺丟臉、王夫人心中大出一口氣之時,賈琮卻在不聲不響之間,用早已練就的識人用人之能,平息著風波。
與此同時,賈琮翻譯的外來書本正影響著府裡在內的一個個人,自己和姐妹們外號署名的一些書籍陸續刊出。停靈如期舉行,看似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但某些潛伏的波濤,仿佛正等著這場大風呢,要爆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