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眼睛眯了起來:“據我所知,梅大人當年的科舉,有一個座師是張分宜?”
此話一出,房間完全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梅克念瞪著眼睛,默不作聲。
“我知道大人祖籍也在南邊,我鄉試座師董安國也是南方浙人。”賈琮眼睛隻看自己手中的玻璃杯中的酒。
很多年前,徐階為了對付嚴嵩,不惜把自己嫡親的孫女嫁進嚴嵩家,終於鬥倒了嚴嵩時,親生孫女也跟著陪葬。
那個女孩就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賈琮不知道梅克念身後還有多少利益牽扯,但不到萬不得已,這種事他暫時還是不會做,手段畢竟是有很多種的,即使這梅克念為官並無貪酷之聲。
沒想到其子梅文衡卻仰頭道:“薛世兄,我梅家乃翰林世家,貴府已是這兩代絕無官身作護身符的了,王家再顯赫,金陵龍王也到了落灘的一天,想我梅家翰林世家,不日我也可進其中,不至於辱沒了你們薛家的門楣罷?”
正所謂:請君著眼護官符,把筆悲傷說世途,作者淚痕同我淚,燕山仍舊竇公無。
賈琮眼神忽然冷了下來:“既然你家門楣如此之高,薛蝌世兄,這婚約我們不談也罷。雖是長輩之約,但也可私下解除,我表妹寶琴亦暫無此意,兩位請回罷,來人呐,端茶送客。”
“此亦是吾意。”薛蝌也站起來點頭道,有賈琮撐腰,那種氣場讓他一下子底氣十足,腰杆子都直了起來,平常他都無這底氣。
梅文衡哼了一聲,大有認為不識抬舉的意思,他雖不敢和賈琮直接相談,但卻不把薛家放在眼裡,這大概就是官家眼中的商家。
裡間史湘雲啐道:“這人虧是儒生呢,這樣看不起人,寶琴過去必也會遭奚落冷遇,甚而毒打,還是賈琮表哥回絕得好。”
薛寶琴靜靜地眨了眨眼睛,眼睛忽然布上了霧蒙蒙。
“賈大人,既然作為兄長的薛蝌也不同意,老夫也暫不強求,但是,你們若是回轉心意,老夫還是照樣要按文約作數的。”梅克念摸了摸胡須起身,卻是並無多少生氣的樣子。
就算是利益聯姻,賈琮也覺得梅家還沒有自己的威望大,不值得,再說薛寶琴按這路線走,薄命司的人都注定是悲劇,那何不既遂她心意,又挽救這悲劇呢?
至於繼子的事,倒不稀罕,曹寅兒子曹顒死後,曹頫也是過繼過來當家做官的。
因此有紅學和曹學的人認為,賈政或賈赦也好像是過繼過來賈母這邊的。
那梅文衡似是沒發生過此事一般,臨走前戀戀不舍地看著賈琮的玻璃杯,打探道:“不知大人這玻璃杯何處有賣?”
“寧榮街玻璃一窖產的,現在恒舒典附近應該都有銷售。”賈琮也突然換了個笑臉,像個生意人一樣。
對他來說,官場是官場,商場是商場,公是公,私是私。
梅文衡歡喜地躬身道:“多謝!”
梅克念、薛蝌:“……”
薛寶釵、薛寶琴、史湘雲:“……”
梅克念也覺得這玻璃杯還真新奇,用它裝酒感覺很乾淨很清澈的樣子,他剛跨出門檻,忽見香菱後麵出來,那眉心胭脂痣很顯眼,突然道:“冒昧一問,這位奶奶是江南甄家的麼?”
賈琮似是察覺了什麼:“是,不過甄老先生傳聞已經出家了,不知所蹤,姑蘇勢利街人情巷也早是瓦礫場了,怎麼,他家是你故人?”
“算是故人吧,不過來往不多。”梅克念看了兩眼也就去了。
賈琮略微訝然,方才回想到甄士隱的身世,甄士隱救助賈雨村時,脂硯齋批語雲:“士隱實是翰林文苑,非守錢虜也,直灌入‘慕雅女雅集苦吟詩’一回。”
即是說甄士隱也是翰林出身的,故而梅克念與他認識倒也說得通。
賈琮再看香菱,倒無甚表情,可能她習慣了埋在心裡吧,不管怎麼說,“菱花空對雪澌澌”的悲劇已經被他挽回了。
薛寶琴乖巧盈盈地出來,給賈琮行了大禮,她的臉如瓷玉般,讓人看就心生歡喜,也怪不得賈母一見就疼愛得不得了,風頭直逼寶玉黛玉,她眼神含了種種歡喜的情緒:“多謝賈琮表哥,我和哥哥一定給你好好打下手的!”
她此刻看賈琮的眼神有親切有愛慕,和之前的史湘雲差不多,此刻史湘雲正看得樂嗬呢,賈琮似有察覺,但也沒想太多:“好了,一家人沒必要那麼客氣。”
薛寶釵眼神微轉,又是感動又是悲哀,心道:“哥哥終究差薛蝌兄弟太多了,我也不能怪琮弟不親近他,此誠可悲。但琮弟也沒把我家人當做棋子,此誠可喜。”
她先告辭退下,回到薛家閨閣中,與母親略略商議幾句,就靠在床上出神,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可有時候為何會有一種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東西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