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實情,的確就是如此。
他沒有直視皇帝,隻是看著他衣擺青灰色的袍子,衣擺敞開,露出了裡麵明黃色的一片衣角。
他看著那片衣角久久不動。
他感覺到這個皇帝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深歎了口氣,道:“陛下,您放寬心,好好保住龍體,隻要您好好的,燕王他,就算是再有不臣之心,也不敢直接篡位謀反的,否則這天下和史書都不會放過他。”
小皇帝轉頭看他。
腦中又閃過當初姚玉蓮曾經無意中冒出的那句,“不是寧王府的小皇孫嗎?”
當時他們沒有太在意。
但後來一次閒談中,他還是問了她,為何她會覺得皇位是由寧王府的趙越繼承,姚玉蓮誠惶誠恐,她支支吾吾地說是猜的,說是因為小皇孫是元後嫡孫,廢太子的太子之位本來就是用手段從寧王那裡搶來的,太子被廢,皇位由小皇孫繼承也合情合理。
當時他看著她,她大概也覺得還是有些牽強,就小聲道,因為趙越年紀小,容易操控,朝政會有攝政王......攝政長公主或者攝政大臣掌控。
如果不是在長公主府看見寧王妃,他真的是就要忘記這件事了。
為什麼這麼淺顯的事情,連那個愚蠢的姚玉蓮都能想到,他卻從來沒想到?
他看著雙全,慢慢道:“燕王他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謀朝篡位,但若是他用各種罪名廢了朕,讓姑母,讓大臣和朕離心,然後再扶另一個人上位呢?”
“例如,寧王府的趙越。他是元後嫡孫,由他上位,不僅名正言順,而且他現在才六歲,才六歲,多麼容易掌控,屆時所有朝政大事都會由攝政王或者攝政大長公主來掌控。”
“雙全,你是知道的,姑母她的性子根本就無心朝政,屆時,所有的朝政還不是由攝政王來掌控?等做了幾年攝政王,朝廷異己都清得差不多了,再逼著趙越禪位,簡直是名正言順的坐上這個皇位,哪裡還需要謀朝竄位?”
雙全的麵色大變。
小皇帝看著雙全的麵色,手緊緊攥著座椅,都快攥出血來了。
他現在根本什麼都沒有。
沒有任何支持和勢力,沒有任何能用的力量。
他知道他父皇為君二十幾年,暗中肯定有不少得用的人和勢力,可是他父皇卻沒有直接給他,而雙全是他父皇最信任的心腹,現在那些勢力很可能都在他手中。
趙越也是他父皇的嫡孫,他不能,讓他也偏向了趙越,否則,他真的是案板上的肉了。
***
小皇帝剛回了宮中,衣裳還沒換,就有宮人在外稟告,道是他母後姚太後過來尋他說話。
他皺了皺眉,也不知道又是什麼事。
想到上次宮中的人被帶走,他母後就跑過來找他鬨了好幾次,說的話除了堵心沒有一點用處,他就不想見她。
其實他此時心裡也有自己母族沒有一點助力的怨氣。
不過再不願,那也是他的母後,他還是得換了衣裳去見她。
殿中,這回姚太後倒是沒有像往日那般黑著臉,反是有些喜色在麵上,她喚了一聲“皇兒”,小皇帝就隨口問道:“母後這時候來尋朕,可是有什麼事?”
姚太後笑道:“是有一件事,說起來還是件大喜事。”
小皇帝心裡可沒什麼喜意。
他今日理通了很多事情,隻覺得心裡涼透了,他還能有什麼喜意?
他就那樣看了他母後一眼。
姚太後就繼續道,“是今日你外祖母進宮,跟母後提了一件事。”
“是你二舅舅家的表兄姚文東,他前些日子偶遇了寧王府的蘭喜郡主,心中甚喜,蘭喜郡主對他也應是有意,所以你外祖母就入宮求到母後的麵前來,想讓皇兒你給他們賜婚,這也是姚家的體麵。”
上次侄女和護衛私奔,雖然姚家對外用了摔下懸崖的說辭,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走漏了消息,私奔一事還是在京城中流傳了開來,讓姚家淪為了京城的笑柄,還暗中諷刺說,就這樣的東西,還不如當初的容家二姑娘呢,竟敢打上燕王的主意,想入燕王府做側妃,簡直是不要臉麵!
姚太後最是重規矩和臉麵,再加上上次在壽宴上被蘭嘉縣主毫無臉麵的頂撞,她覺得自己也快成京城夫人們的笑柄了!
所以她也是急需要一件事來給姚家增添臉麵,樹立自己太後的威嚴。
姚太後打算得挺好。
但小皇帝卻是聽得勃然大怒。
他就說寧王府一向乖順,好端端的寧王妃怎麼就去找上了大長公主,還說什麼要和紀家結親,卻原來都是姚家人給他惹得禍事!
蘭喜才十四歲,他印象中就是個乖巧到近乎木訥的小姑娘,而姚文東刻板文酸,蘭喜就是看上誰,也不能看上那姚文東!
所以寧王妃是被逼著去尋了大長公主,而大長公主為了絕了姚家的念,就先提出了蘭喜和紀家大長公子的婚事!
等於是姚家在背後作妖,把寧王府和趙越推到了大長公主和燕王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