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回頭看向這麼一群變臉變得比天還快的大臣,又是惱怒又是委屈,愈發的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簡直眼瞎。
這個時候溫次輔才是徹徹底底後悔了。
又恐懼又後悔。
他慘白著臉,跟著眾人一起跪著,腦袋卻是“嗡嗡”的,差點支撐不住。
完了,他腦中隻剩下這一句,他完了,溫家也完了。
不是死了嗎?
不是死了嗎?
*****
乾元宮內殿。
貞和帝看著走進自己殿中的趙允煊猶如看到惡鬼。
他這是出現幻覺了嗎?
趙允煊走到貞和帝麵前,看見他看著自己的表情恐懼又猙獰,扯了扯嘴角,道:“父皇,你看到我是很驚訝,還是很失望,抑或是很害怕?”
“你,你......”
貞和帝顫抖著,手哆嗦著似乎想要舉起來。
趙允煊轉頭看向身後一個手捧著藥碗,悄無聲息跟著進來的小太監,道,“把藥端給他。”
貞和帝麵上一下子又浮現出驚恐和掙紮的神色。
趙允煊冷笑了一下,道,“放心,父皇,兒臣不會要你的命,這是兒臣特地命人從北疆弄來的補元之物,對你的身體大有好處。你用了,應該就可以有點力氣罵人了。”
說完他又看向站在床頭的德慶,道,“德慶,你來喂吧,想來父皇會比較放心你來喂他。”
德慶應了一聲,上前接過藥碗,有些哆嗦的先自己嘗了嘗。
這個一輩子威風,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內監大總管,此刻神色憔悴萎頓,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數歲,哪裡還有以前的精神元氣?
他嘗完之後就上前對皇帝道:“陛下,奴婢嘗過了,是無礙的,您就用些吧。”
皇帝不理會德慶,手緊緊抓著床單,眼睛還是死死地瞪著趙允煊。
趙允煊嗤笑了一聲,道:“父皇,看來你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溫淑妃喂你的毒-藥......以後就讓她陪著你,好好照顧你好了。”
“還有,你以為我為何費心思要幫你弄這東西?不過是皇祖母入宮了,她要過來看你,我不想讓皇祖母看見你這副樣子,讓她老人家傷心罷了。喝不喝隨你。”
說完他也不再繼續留在這裡,轉身就離開了。
*****
趙允煊離開,貞和帝見德慶試藥之後並無不妥,反說是精神力氣好上了許多,貞和帝這兩日已經受儘折磨,求生的**到底大過了自尊,最終還是喝了那藥。
這日午後紀老夫人,不,紀太後就踏進了貞和帝的寢宮。
這還是自四十四年前,紀太後假死離開當時的皇子府之後第一次踏入宮中。
當年她離開時,貞和帝還隻有三歲。
那之後,他們隻在貞和帝登基之後在外遠遠的看見過幾次。
貞和帝看著踏進自己殿中的母親,神情麻木,眼神中先是茫然,但慢慢的,最後那茫然卻全變成了冷酷,甚至帶上了怨毒。
一直到紀太後坐到了他的床前,他才冷冷道:“你來做什麼?當年父皇曾經求過你,以母後庶妹的身份入宮,你不是說過,永不會踏入這宮中嗎?現在卻又為何入宮了?是為了那個孽子嗎?為了讓他名正言順的坐上皇位?讓他不要在史書上留下弑父篡位的罵名?”
說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陣怨憤。
紀太後看著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實際上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兒子。
當年她離開時,她的兒子還隻是個軟軟糯糯的小皇子,會賴在她懷裡撒嬌,在外麵摔疼了,會撲到她懷中嚎啕大哭。
她的兒子到底去哪裡了?
是她離開了。
留了他們姐弟在那刀光劍影的深宮之中掙紮生存。
所以,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嗎?
可是,她可以不離開嗎?
她喚不出他的乳名,隻能僵硬道:“陛下,這麼多年你都不肯見我,就是因為你心底實際怨恨著我,怨恨著我隻顧著自己,把你留在了深宮,應對岑氏,應對岑家,是嗎?”
皇帝眼睛陰森森的。
是的,他怨,難道他不該怨嗎?
紀太後慘笑了一下,道:“可是,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難道還不明白嗎?”
“當年,我若是不走,必死無疑,難道你覺得我就是該死,也不該離開嗎?”
“還有後來,你父皇讓我換一個身份入宮。可是,且不說那時不管是宮裡宮外,都是岑氏和岑家一手遮天,那岑氏曾和我相交多年,這種粗劣的替換身份入宮,你覺得她會看不出來嗎?”
“屆時,你覺得我能有活路,甚至你和你的皇姐,能有活路嗎?她容你坐上儲君之位,是因為她以為我早就死了,若我還活著,你覺得她還會容下你嗎?”
皇帝咬著牙。
他其實知道。
他當然知道。
但他還是想要怨。
因為他心底總要為他曾經受到過的苦難,痛苦尋找一個怨恨的出口。
紀太後說到這裡話音卻是一轉,冷聲道,“就算你怨我,那也無妨。可是你皇姐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當年我離開之時,她才七歲,可從那時候起,她就護著你,照顧著你,說身代母職都不為過。之後為了你,她又做出了多少犧牲?”
說到這裡紀太後眼中滾下淚來。
若說虧欠,對女兒她才是真正的虧欠。
為了這個弟弟,她的女兒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忍辱負重,左右逢迎,討好岑氏,討好岑家,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婚姻,以身侍賊......想到這裡她心中就是遽痛。
她其實完全可以不必的,可都是為了這麼一個東西,為了這麼一個東西!
可最後他是怎麼對她的?!
在她為他以身犯險,親往江南賑災之時,這個孽畜,他為了除掉比他能乾,讓他覺得受到了威脅的兒子,就要讓女兒和陵江城十數萬的百姓災民一起坑殺在陵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