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厲沒有再和陸時川返回奧古斯帝國。
他們去了太空中最具盛名的旅遊勝地, 像兩個再平凡不過的遊客,一路走來逛了許多景點。
因為遠離聯邦中心, 很少有人能認出傅修厲的身份, 所以這趟行程一路走來都十分低調, 甚至遠在奧古斯的施珝想要聯係他, 都找不到可行的聯係方式。
傅修厲早已經把通訊器切換為不可打擾模式, 他厭煩一切在和陸時川獨處時來打擾他的人,也早早就命令星艦屏蔽聯邦方麵信號, 隻和副官的艦隊聯係。
陸時川已經幾次聽見他抱怨副官總是向他彙報聯邦的雞毛小事。
直到最後一次。
“施珝被上議院秘密監禁了,這是最近傳來的最好的消息。”掛斷通訊,傅修厲對陸時川說,“我終於擺脫這個麻煩了,以後誰也不要再來找我。皇家的事本來就和我無關。”
他對施珝經曆的一切毫無興趣,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隻有和陸時川一起周遊星際。
這放在以前是他根本不屑一顧的事, 可自從遇到陸時川, 他已經做過太多以前不屑一顧的事了。
“走吧?”傅修厲低頭擺弄著套在手腕上的金屬環, 是在公園裡買來的紀念品, 造型可笑,但它是僅有的情侶款,“這裡的景觀遠沒有宣傳冊裡寫得那麼有看點, 我們去下一站。”
“嗯。”
兩人轉身走向飛行器。
正在這時, 陸時川聽到腦海裡傳來係統的聲音。
“主人, 教授們已經編寫了送您回空間的程序, 但還需要時間破解您的試煉密鑰, 才能催使程序開始運行。”
陸時川腳步微頓。
傅修厲注意到他短暫的停頓,於是轉臉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陸時川隻說:“沒什麼。”
這之後,他和傅修厲一起走進飛行器。
再入了座,才開始在腦海中和係統交流。
‘我還有多少時間。’
係統的回答乾脆而篤定,“最遲一周,主人,您就可以回歸。”
陸時川的手還被身側人拉走十指相扣,他垂眸掃過傅修厲小動作不斷的五指,緩緩闔上雙眸。
傅修厲以為他想休息一會兒,就沒有再說話,隻從個人終端調出信息屏,開始瀏覽其餘可去的旅遊勝地。
陸時川在腦海中說出第二句話。
‘我要帶走我身邊的這個人。’
這一次,係統猶豫起來,“可是主人,傅修厲是小世界的核心主角,他一旦離開,這個小世界會崩潰的——”
‘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誰。我不希望再聽到這樣的借口。’
係統沉默下來。
但它沒有膽量沉默太久,“抱歉,主人,我沒有權限進行這樣的操作。而且,由於一個特殊的原因,我無法把他帶走。”
‘什麼原因。’
“抱歉,主人,我沒有權限為您解答這個問題。”
陸時川微微蹙眉。
沒等他再開口詢問,係統搶先出聲:“主人,我無法與您交談再多了。”它的聲音仿佛帶著一兩分急切,話落又補充,“教授告訴我,破解試煉密鑰的進度有了突破進展,您回歸空間的時間正式縮短為三天。”
“我在空間等待您的醒來,主人。”
最後一句話說完,係統的聲音悄然消失。
陸時川還沒睜開雙眸,就感覺到眉間輕輕落下兩點指尖。
“怎麼皺著眉,”傅修厲問,“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陸時川拉下他的手,睜眼看他時,正望進那雙近段時間總是熠熠生輝的漆黑眸子。
隻剩三天。
如果他不能把人帶走,時間就隻剩三天。
陸時川的指腹在傅修厲手背上摩挲。
他猶豫了。
他極難得不知該如何把這件事告訴傅修厲。
傅修厲似乎察覺到什麼,“怎麼了?”他的語氣剔除掉最後一絲漫不經心,“你真的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嗎?你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然而陸時川暫緩了說出事實的時間,“沒什麼。”他餘光看到傅修厲麵前的信息屏,“想好下一站去哪裡了嗎。”
傅修厲看出他不想深聊,就順著這句話轉移了話題,“還沒有。宣傳冊上的幾個地方看起來大同小異,沒有特彆的。”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陸時川說,“你最想去的地方。”
“我最想去的地方?”傅修厲抿了抿唇,他不自在地彆開視線,“如果你不覺得無聊的話,我確實有個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陸時川沒有問傅修厲想去哪裡。
事實上他什麼也沒問,隻說了一句:“那就去吧。”
他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傅修厲唇角不由揚起笑意,“好。”
飛行器回到星艦後,傅修厲把目的地的坐標發給了艦長。
艦長確定坐標位置時還有些驚訝,不過所幸地點並不算遠,勻速前進隻需要三天時間就能到達,所以他下令調轉方向,全艦很快朝著目標方向進發。
陸時川和傅修厲回到休息艙。
在陸時川脫下外套去了浴室洗澡的時候,傅修厲忽然解開衣領,他從懷裡掏出一條項鏈。
項鏈上穿著一對普普通通的銀環戒指,他看著這對戒指良久,又抿唇把它放回去,然後也大步走向浴室。
陸時川對他時常闖進來的舉動見怪不怪。
傅修厲開門就說出進來的原因,“我和你一起洗。”
陸時川側過臉。
他的身體被蒸騰而起的霧氣包裹,隱約可見的肉色更讓傅修厲眼底燃起燥火。
隻不過,和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陸時川沒有讓他離開,反而——
“過來。”
傅修厲一怔。
他心跳與此同時亂了一拍。
接著,浴室內的熱氣將兩人的動作儘數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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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星艦在一顆土黃色星球的上空停下。
陸時川和傅修厲穿好高性能便捷防護服,才乘坐飛行器緩緩降落。
“這是聯邦很久之前探測到的一顆行星,但因為荒漠覆蓋了全球大部分麵積,加上環境惡劣,所以不適宜人類居住。它也沒有值得被開采的能源,連資本家都對它嗤之以鼻。”傅修厲看著飛行器窗外的景色,“這麼多年過去,這裡什麼都沒變。”
陸時川看向他,“你來過這裡。”
傅修厲點了點頭,“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隻有十八歲,那一年我父親還在世,是他帶我來的這裡。他告訴我,這裡有一個奇跡,隻要對著奇跡許願,就一定會夢想成真。”
飛行器載著他們貼地飛行。
漫天黃沙拍打在特殊材質的玻璃窗上,阻礙了傅修厲的視線,他於是轉回臉和陸時川對視。
“我當時不以為然,也沒有許願,倒是我父親,他許願我會在星際戰場所向披靡,將來會成為整個聯邦的戰神。”傅修厲笑了一聲,說不出是嘲諷還是感傷,“就在第二年,他戰死了。可能這就是夢想成真的代價吧。”
陸時川淡淡說:“巧合罷了。沒有什麼奇跡能抹去你的功績。”
傅修厲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更真心一些,“原來你也會安慰人的嗎?”他握緊陸時川的手,“我當然不會把我現在得到的一切歸功於一個奇跡上,我隻是想帶你來這裡看看。”
恰時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飛行器降低了速度,不多時就微微顫動著降落在地麵。
傅修厲幫陸時川滑下麵罩,“我們下去。”
艙門應聲彈開。
陸時川起身走了下去。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沒有任何生命跡象,隻有狂風卷著沙土呼嘯,還有細碎的沙石拍打麵罩的聲響。
這裡的可視範圍極其有限。
傅修厲在他之後下來,“走這邊。”
他們繞過飛行器,來到它的背麵。
下一刻,陸時川看到了被傅修厲稱作是奇跡的畫麵。
那是一棵長在沙漠裡的樹。
它有人高,葉子翠綠,枝乾茁壯,沒有絲毫枯萎的跡象。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還能生長,它的確稱得上是個奇跡。
“它也沒變,”傅修厲說,“和當年我來時還是一模一樣。”
狂風似乎對這棵樹沒有任何影響。
傅修厲上前一步,和陸時川並肩站著,“其實我來這裡,是想許一個願望。”
陸時川和他對視一眼,已經猜到了他許願的內容。
果然,傅修厲說:“我想許一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願望。”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項鏈,抓住項鏈的底端用力一扯,鏈子立刻從他的脖頸滑落,“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也是傅家的傳家寶。”
他攤開掌心。
兩枚款式最簡單的圓環戒指閃爍著銀色光芒。
“我想,”傅修厲深深吸氣,他不想讓陸時川看出他此刻簡直壓抑不住的緊張,“在這個地方求婚,這棵樹會保佑我們永遠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