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淩冬卷著袖子,站在那位老人的庭院中,幫她將一盆月季從花盆移植到土地裡。

他站在牆角,握著鋤頭培土,白皙的手指上沾滿了黑泥。

作為一位以職業鋼琴演奏家為目標的人,從小便被老師耳提麵命,不能觸碰過於粗重的活,小心保護那雙具有價值的雙手。

但在晚上路過這間庭院大門的時候,看見院子裡的老人彎著腰,在慢騰騰地移植院子中的植被。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走了進去,接過了老人手上的鋤頭。

哪怕是在夜晚,這個陳舊的庭院依舊給他一種相似的熟悉之感。

世界裡的黑仿佛都在這裡褪去,他又回到那個陽光灼灼的夏日,回到了外公的院子中。

這讓他有一種從溺水的窒息感中緩過來的感覺。

不敢和半夏見麵的這幾日,他感覺自己快要難受得窒息了。

杜婆婆捶著後背,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看淩冬鋤地,皺紋滿布的麵孔上笑開了花,

“我這個年紀,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了。便想著把這些花移到地裡去,有陽光厚土管著它們,哪怕哪天我突然不在了,它們也還能活下去。”

淩冬握著鋤頭的手頓了一瞬,他低著頭沒有看那位蒼老的老人,把最後一點泥土蓋好,

“您……會感到害怕嗎?”

時日無多,無常將至。

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宅院,無依無伴。

“誒,怕又有什麼用呢。這人呐,時間越是不多,越應該好好珍惜不是嗎。”曆經了歲月滄桑的老者,滿是皺紋的笑容裡卻有著溫暖的陽光,

“重要的是,趁著還有時間,得把自己想做得事,都做一做。想說得話,都說一說。把能活著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儘量給過好了。你說對吧,小夥子?”

淩冬微微長的額頭遮住了眉眼,蒼白的手指握緊了鋤頭,片刻之後,他才鬆開鋤頭,默默抬起水壺,給種好的花澆了一點定根水。

一輛漂亮的跑車從門前的村路上開過,停在了龍眼樹林邊的那棟出租房樓下。

半夏背著琴盒從車上跳下來,手上撚著一支紅色的玫瑰花枝。

花瓣的顏色嬌豔,在暗夜的路中,明晃晃地刺了一下淩冬的眼睛。

開車的男人從另一邊走下車來,樣貌英俊,衣著時尚。

他一手斜支著車門,側身低頭和半夏說了句什麼。

半夏的眼睛就亮了,麵色微微紅了紅。

男人笑了起來,似乎伸手想拍拍半夏的肩膀,那手在半途又頓住了,訕訕從空中收回。

淩冬的拳頭,那一刻在身邊握緊了。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路邊的他。跑車揚起塵土在淩冬的麵前揚長而過,半夏的背影看起來很興奮,三兩步邁進樓道裡去。

遠遠就可以聽見她一路跑著上樓的腳步聲。

三樓的那間窗戶,很快亮起了暖黃色的燈。

淩冬走到龍眼樹林邊,抬頭看著那扇亮著燈的窗子。

那窗內有一個人影,伸手將一隻火紅的玫瑰插到靠窗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小提琴聲在夜色中悠悠響起,演奏的曲目正是她即將參加比賽的《柴可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顯然這位演奏者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表達方式,曲子的旋律幾經打磨,表達得非常成熟。

動人的琴聲仿佛帶著靈魂,從窗口傾瀉下來,

有如一首詩歌,郎朗在燈光中被誦讀。

像一位少女,娓娓在夜幕裡細說自己初次萌動的愛慕之心。

淩冬站在樹林邊,抬頭聆聽著那樣的音樂,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

對於自己的現狀,他已經冷靜地思考過了無數次。

身為一隻蜥蜴一般的怪物,能夠安靜地待在半夏身邊,有一個溫暖的窩,有撫慰自己靈魂的琴聲,就已經很好。

他甚至想過很遙遠之後的事。

那時候的半夏和彆的男人結了婚,有了家庭。他也早已徹底不再是人類。但或許他還能依賴著半夏對自己的一點憐憫和幫助,像一隻真正的蜥蜴那樣勉強活著。

本該覺得慶幸,該覺得自己很幸運。

隻在這樣的夜晚,心裡卻住進了一隻魔鬼。

那惡魔在他千瘡百孔的心頭,點燃了一把名為“妒”的火焰。

火焰既毒又辣,熊熊火苗舔著他的心臟,甚至要掰開他的胸膛鑽出來,直到將他整個人燒得麵目全非。

屋子裡的半夏練完了琴,用一塊絨布仔仔細細地擦拭自己陳舊的小提琴。

她花了很多時間,非常耐心,裡裡外外地將琴身上的灰塵和掉落的鬆香都細細抹去。最後低頭輕輕吻了一下這架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

每一次,當她想要做一件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事情之時,她都會習慣這樣。

這樣的動作讓她沉穩下來,心變得更堅定而不再畏懼退縮。

十二點之前,半夏準時關燈上床。她每天都要在早晨六點起床,睡眠時間很少,故而大部分的時候都睡得非常沉。

今日的她,也和往常任何時候一樣,在樓棟無比嘈雜的喧鬨聲中,安靜地躺在了床上,很快地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平緩。

過了不知多久,喧鬨的樓房漸漸安靜,隻還偶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和著一樓麻將的碰撞聲還在深夜中持續。

似乎有一點輕微的動靜在窗口響起,隨後窗簾被人輕輕地拉上,屋子裡的光線更暗了。

一個男性的身影撿起地上的睡衣穿在身上,他慢慢扣好口子,轉頭向床榻看去。

黑暗的世界裡,他的視力卻和尋常的人類不同,甚至不需開燈,就能清晰地看清屋內的一切。

床上的半夏正閉著眼,安靜的睡在枕頭上,空氣裡傳來她平穩的呼吸聲。

男人的視線變得柔軟,他轉過身,赤著腳走到桌邊。

桌角的礦泉水瓶裡,斜斜地擦著一支玫瑰花,即便是在這樣暗色的夜裡,那花也依舊紅得刺目。

那人看了花一會,剛剛想要伸手。

突然的,他的手腕被一隻從身後伸出來的手捉住!

那手肌膚柔軟,手心滾燙,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肘彆到身後,逼他整個人不得不靠近餐桌的邊緣,不讓他有機會逃跑。

“我想看一看你,小蓮。”

黑暗中那人聽見半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幾乎停止了。

***

半夏在黑暗中抓住了小蓮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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