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首歌名叫《迷霧森林》,發布的日期,是小蓮剛剛來到的那幾日。
那時候的半夏心有迷霧,正在摸爬滾打地探索著流浪於風霜濃霧中的感受。那人也在那個時候,寫出了迷霧森林。
《一牆之隔》,自己靠著牆壁和淩冬完成了第一次的合奏,一牆之隔演奏,一牆之隔的情人。
直到聽到《雨中的怪物》,靡靡之音從耳機裡響起,雨中獵人緩緩前行,逮住了竹林中衣不|遮|體的心上人。
半夏伸手捂住了臉,這不就是竹林中的那一場雨嗎?這一首歌中的小提琴聲,還是自己親自幫忙錄製的。
原來自己就是那歌中的獵人。
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唾手可及。自己竟然這樣一次一次地錯過了。
【一條裙子,兩條裙子,三條裙子……】
童話一般的歌謠,夢中的裙擺。原來是這首歌,他送了自己星星的裙子,月亮的裙子,就準備像泡泡一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了嗎?
半夏突然想起,自己是聽過小蓮人形時候的聲音的。隻有那麼一次。
在自己參加完全國大賽的決賽時候,是人形的小蓮背起自己去醫院。
當時自己腹痛難忍,精力不濟,沒有注意到。現在細細想來,那時候小蓮的聲音……
那時候小蓮的聲音,和隔壁那位給自己鋼琴伴奏,送自己胃藥,又很沒來由地把自己關在門外的淩冬學長,一模一樣。
半夏拿出手機,給遠在帝都的張琴韻發了條短信。
“那一天,我生病的時候迷迷糊糊沒看清楚。你知道是誰送我去醫院的嗎?”
張琴韻的回複很快就來了,
“???”
“!!!!!!!”
“我的天,你居然不知道嗎?”
“我以為你們認識且熟悉。”
“我看他的動作非常自然,又是和你一個學校的學長。我這才沒有阻攔他。”
“就是那個人啊,你們學校最出名的那位,鋼琴係拉賽得主——”
“淩冬!”
對話框裡的那個名字,敲定了半夏心中的猜想。
察覺了事情的真相,半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歡喜還是生氣。
愛他的才華橫溢,喜他和自己的誌同道合,恨他對自己的隱瞞欺騙,惱他的不告而彆。
愛和惱恨交織在一起,幾乎是一種咬牙切齒的感情。
我一定要讓他好看。
半夏是踩著漫天晚霞回家的。路過隔壁那扇緊緊封閉的大門時,她的腳步停滯了一會,沒有伸手敲門,不動聲色地抿著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
先把小蓮窩裡的加熱墊插上了,換了一塊剛剛曬過的毛巾。
她去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雞蛋麵,端起來,坐在窗邊的桌子上,慢慢的吃。
夕陽最後的一點點光線斜斜照在桌角,晚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掛在窗外的衣服亂晃,敲打著不鏽鋼包欄,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半夏不緊不慢地吃著麵,直到桌角的那一點點陽光慢慢變小,徹底消失。才站起身,洗了碗。又把灶台和洗手間都仔細地擦乾淨了。
最後才坐到床邊駕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半夏是那種一旦認清了某個目標,就必定要做,也必須要成功的人。所以一件事隻要她想明白了,她就變得很沉得住氣。
像叢林中經驗豐富的獵手,潛伏在暗處,不急不躁。務求一擊即中,完美解決問題。哪怕自己心中渴望著柔美的獵物,腹中饑腸轆轆。
小提琴聲在慢慢暗下去的屋子裡響起。
這是她和淩冬第一次合奏過的《流浪者之歌》。當時自己無人伴奏,獨自走上舞台,淩冬從天而降,和自己完成了那一曲讓她一生銘記於心的完美演奏。
孤單的提琴聲,順著窗外飛揚出去,她在等待,等著鋼琴的那份伴奏響起。
沒有家人的人,是為流浪。
失去了你,我又成為一個孤獨的流浪者。
身後的磚牆凝固而冰冷,寂靜無聲,一言不發,直到一曲終了,都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半夏伸手指敲了敲牆壁。
得到的隻有一片沉默。
她低下頭想了想,旋律改變,演奏起了《人魚之歌》。
小提琴的曲調變得歡快,星星的裙子,月亮的裙子,太陽的裙子。
嗨,我的太陽裙子呢……
在自己犯了胃病的那一天晚上,蜷縮在床上疼痛難忍,是你輕輕在我的耳邊唱起了這首歌。
那道頑固的牆壁後,終於響起了鋼琴的一個聲音。
咚的第一聲加進來之後,便同流水一般滲透進小提琴的曲調中。
半夏突然在演奏中換了一個調,將結尾悲傷的小調改為歡樂的大調。
鋼琴聲竟然也毫無凝滯地接上了。
心中靈犀相連,彼此神魂默契。
是這樣地讓人胸懷舒暢。
一牆之隔,交織兩道旋律,天然的契合無間,無限的親密纏綿。
原來淩冬的琴聲,就是小蓮的琴聲啊。
半夏到了此刻,心中那股左衝右突隨時想要爆發的怒火突然就收了。熊熊烈焰躲了起來,收斂到了厚厚的草灰之下,凝成為一塊火炭。
那火|藥一般一觸即潰,發而彌撒的情緒,轉為藏在暗處的隱隱暗紅,持久而沉甸的滾燙炙熱。
她甚至有心情笑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慢慢攥緊成拳。
不管他有什麼理由,什麼原因,都不會讓他再跑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小蓮,自己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份這樣的感情。
必須把他抓回來。
心中的火炭,燒得她渾身炙痛,燒出她埋在骨子裡的野性。
半夏一臉平靜地站起身,打開屋門,走到隔壁屋門前,輕輕敲了敲,
“學長,開門。”
那間屋子沉默了片刻,響起了一點懊惱的聲音,
“我……不太方便。”
誰叫你忍受不住誘惑,又和我合奏了呢。
現在哪怕想要裝作不在家,也沒辦法了吧?
半夏的嘴角勾起一點笑,靠近房門,低聲說:“小蓮,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