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水蒸氣,一點點融了心底寒冰。
曆經的苦痛傷痕,在彼此相握的手中被撫慰。
長久的噩夢終究慢慢消散,眼中所見,隻有對方雙眸中盛著的溫柔。
“我以為你真的消失了。”半夏說得很輕,輕得幾乎像微不可聞的氣音,“你不知道我是怎麼拉完那首莫紮特的。”
然而淩冬越過桌麵,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那一刻,就在舞台上,看著正在演奏的你。”
那一刻,就在你身邊,你的麵前,聽你悲痛欲絕,聽你送我離開。
當時的淩冬也以為自己是最後的時刻了。
連那樣怪物的身軀,都已然無法維持,化為虛無的光,戀戀不舍地飄蕩在舞台,看著心愛之人為自己演奏一曲送彆歌。
台下那麼多的人,沒有一個能看見自己。
但那一刻,淩冬覺得半夏是能看見自己的。所以她的琴聲才驟然變了。
那是一首安魂曲,明明她那般痛苦,卻克製著心中的悲傷,輕輕用歌聲撫慰虛空中即將消散的亡魂。
淩冬隻覺得自己在樂曲聲中越升越高,有一段時間裡,逐漸失去了意識。
等他清醒之後,他發現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那間緊閉著窗簾,昏暗無光,灰塵滿布的屋子裡。
淩冬在黑暗中睜開眼,以人類的模樣,赤|身果體地躺在他第一次變成蜥蜴時的那張床上。
他猛地坐起身,踉蹌來到窗邊,伸手扯開一角窗紗,金黃的陽光斜照進來,照在他蒼白而欠缺血色的手臂上。
陽光的照耀下,那是一隻人類的手臂,沒有黑色的鱗片,也沒有奇怪的指趾。
回頭看去,牆上的時鐘在一分一秒地緩緩前行。
半夏的演奏會還沒有結束。
“然後你就穿上衣服,從家裡跑過來?”半夏聽了這麼一段離奇的敘述,驚奇地問道,“你家離學校這麼近的嗎?”
“我家,就在那片龍眼林的對麵。越過林子就能看見了。其實你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有路過。”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
半夏的話語沒有說完,隔壁桌激動的對話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火鍋店在學校的附近,在這裡吃火鍋的多是音樂學院的年輕人。年輕的學生興奮起來的時候,說話扯著嗓門,想忽略都很難。
“赤蓮今天又發布新歌了,你知道嗎?”
“瘋了,這個神仙。寫歌的頻率能有這麼高?快給我聽聽。”
“新歌叫什麼名字?”
“非常新鮮的模式,帶一點歌劇風格的流行樂,《假如生命隻有七天》。”
桌子這一邊,半夏睜大眼睛看淩冬。
她立刻找出手機,果然在V站和紅橘子上,都看見了赤蓮賬號,在不久之前剛剛發布了一首新的歌曲。
奇怪的是,算算發布時間,正巧是淩冬在她眼前消散的時段。怎麼也分不出身來發布歌曲才對。
半夏想要點開歌曲聽一聽,卻被淩冬握住了她的手腕。
“回的路上,去再聽吧。”
大概是火鍋的霧氣太熱了,蒸紅了他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
本來以為自己會離開人世,於是不管不顧地把心底的話都掏出來,留在自己身後給半夏的聽。
如今人好好的,麵對著麵,瞬間覺得局促又尷尬。
一起騎著車回家的路上。半夏帶著耳機聽這首《假如生命隻有七天》。
和她想象中悲風苦雨的風格不同,這首歌曲意外的十分輕鬆愉悅。帶著一種歌劇的風格,描繪了一個夢幻而神秘的世界。
那裡所有的人類生命隻有七天。
出生的第一天,短短的數小時,孩子們便會走路,奔跑,歡快地歌唱。和自己喜歡的夥伴,一起在充滿陽光的屋子裡彈琴歌唱。
第二天,他們便從少年成長為青年,找到自己一生的伴侶,相知相許,彼此相愛。
時間有如朝露,日月交替,便是經年,相愛的情人間彼此心靈相通,隻想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將彼此的身心緊緊簇擁在一起。
是那樣地相愛和快樂。
七日時光,白駒過隙,太陽東升西落,霜雪染上鬢發,皺紋爬滿皮膚。黃童變為老叟,紅顏白了頭發。
兩人笑眯眯地手拉著手,頭抵著頭,垂垂老去
……
半夏騎著車,走在鄉村的小道,晚風吹起她的長發。
歌曲的最後,耳機裡有一個聲音低低對她表白。
七天的時間太短,七天的時間卻也很長。
得君之幸,一日便是永恒。
請不要為我難過。
愛你,我一生的摯愛。
***
回到淩冬的屋子,半夏默默站在屋裡,摘了耳機,拖掉鞋襪。
“那首歌,是我以為……”淩冬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人吻住了。
屋子裡的燈被人伸手拉掉,瑩瑩閃閃的鍵盤燈裡,兩個人滾到了床上。
那人隨手扯了一條數據線,繞住他的手腕,把那雙失而複得的手臂束在床頭。
“半夏。”淩冬抬起頭想要說話。
有人從身後抱緊了他的腰,冰冷濕潤的臉貼在他的肩頭,滾燙的眼淚一滴兩滴掉落在他後背的肌膚上,
“再也……不讓你離開了。”黑暗中說話的聲音帶著哽咽,“不會再離開了對不對?”
淩冬繃緊的肌肉便在那灼熱的眼淚中慢慢放鬆下來,許久,才在黑暗中輕輕嗯了一聲。
“那小蓮呢?以後我都見不到小蓮了嗎?”半夏心底還是有點難過。
黑暗中,一條帶著鱗片的尾巴慢慢滑過來,纏住了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