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問的……還挺有水平。
公孫遙心下一咯噔,覺得眼前這草包紈絝,似乎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廢物。
她眼睛眨得飛快,心底裡有些發虛:“是,我是有人告知,替人去向金吾衛送消息的,那日,我並不曾進去悅來樓。”
“那真是可惜。”李懷敘感歎,“那日我倒也的確在酒樓之中見著一個身形樣貌都與公孫小姐十分相像之人,還以為就是你呢,不想竟是看錯了。”
“殿下該練練眼睛了……”
公孫遙悶頭,回應了一句,便又快兩步將他甩在身後,顯然是不願意再與他多說話。
李懷敘這回也不急著跟上,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看她腳步逐漸由快變慢,又恢複回了尋常樣子,才加緊步伐,又追了上去。
一路過來,他覺著她實在有點意思,還想與她再說會兒話,可她這會兒安靜垂首的樣子,明顯是懷揣了心事。他想了想,還是作罷。
他人高腿長,走在公孫遙身邊,看她的步伐越來越慢,而他,則已經變得需要格外收斂才能做到與她腳步平齊。
他轉頭,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可他的個子比公孫遙高出了整整一個腦袋不止,除非她特地轉回來看他,他才能看清她的神情,不然,最多看到的,隻能是她整齊的發髻。
他靜瞄著公孫遙的發髻,滿頭的珍珠花鈿,白玉簪子細流蘇,盤發一絲不苟,耳鐺一動不動,是十足的大家閨秀模樣,也比那日寺中初見時要精致不知多少。
可李懷敘想,若要他選,他也許還是會覺得那夜月色下背對著他,天可憐見的公孫家二小姐更加美麗、無雙。
眼看著兩人馬上便要走到寧福宮前,公孫遙仍舊心不在焉,李懷敘終於悄悄抬手,撞了撞她的胳膊。
“母妃喜歡活潑些的姑娘,等會兒你見到她,儘量顯得高興些,一路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
公孫遙不覺:“我哪裡有愁眉苦臉?”
李懷敘回她:“你哪裡沒有?”
“我真的沒有……”
兩人的悄悄話止步於此。
因為在公孫遙抬頭的時候,便見到了站在寧福宮門前的一眾人等。
其中有個女人被簇擁著,一身紫衣華服站在最中間,也是最前麵,見到他們過來,臉上本就柔和的笑意越發明朗。
“你們來了。”
“兒臣見過母妃。”
李懷敘率先拱手,朝淑妃行了禮。
公孫遙思緒其實還沒怎麼回轉過來,更沒完全做好麵見這位淑妃娘娘的準備,陡然相遇,刻在骨子裡的規矩叫她立時也彎了腰,跟著李懷敘脫口而出:“兒臣見過母妃。”
一時間,本該熱鬨的場麵突然變得有些寂靜。
公孫遙後知後覺,自己到底都說了些什麼,麵紅耳赤地抬起頭,想要解釋。
“母妃,我不是……”
怎麼還是叫的母妃?
公孫遙從未有如此絕望的一刻,願望是想要將自己的舌頭割下來。
“淑妃娘娘,臣女失言,還請淑妃娘娘責罰。”
她終於說對了一次,卻根本不敢再看淑妃和她身邊那些宮人的臉色,更不敢去看自己旁邊站著的九皇子李懷敘。
他一定覺得她丟人極了,這麼迫不及待地要跟著他喊母妃,連廉恥都不顧了。
她彎腰垂著腦袋,還做著行禮的姿勢,緊緊地閉上眼睛,仿佛在等一個屬於自己的審判。
可她等來的,隻是淑妃溫柔的攙扶。
“好孩子,你叫的又沒錯,母妃為何要責罰你?”
人如其封號的淑妃娘娘,不僅沒有訓斥公孫遙,還十分善良地為她解了圍。
“你同懷敘隻差幾日便要成婚,這稱呼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關係?母妃適才驚訝,不過是訝異你居然不嫌棄我的傻兒子,當真願意嫁給他,遙遙,你不知道母妃有多高興。”
遙遙?
公孫遙雖名字裡帶著遙,卻鮮少會聽到有人如此稱呼她。
但凡對她熟悉一點的人,大多稱她為迢迢;不熟悉的便稱公孫小姐、公孫二小姐;像公孫玉珍那樣喜歡連名帶姓喊她的,則是一些互相看不太順眼的世家小姐;叫她遙遙的,委實不多見。
不過,從這個淑妃娘娘口中說出來,她還挺喜歡。
她已經在淑妃的安撫下,完全從適才的尷尬中走了出來,跟著她進到殿中,看她為自己安排的一桌子好飯好菜,心下更是歡喜,想,自己日後雖不會有一個十全十美的好丈夫,但興許會有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婆婆。
“快坐吧,遙遙,母妃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便叫小廚房隨意燒了幾個菜,你嘗嘗,合不合胃口。平日裡喜歡吃什麼,今日務必要同母妃說,母妃好叫人記下,等你和懷敘日後再來,母妃也好準備給你們吃。”
她拉著公孫遙入座,一口一個的母妃,叫她初聽還是有些不適應,漸漸卻居然成了習慣。
“娘娘今日準備的已經夠好了,這些菜都是我平日裡就愛吃的,我同娘娘心有靈犀,不需要再準備更多的了。”
可她還是不敢肆意地再次胡來,而是謹記宮中的規矩,稱呼她娘娘。
淑妃知她顧慮,也並未過多的糾結於此,談笑間便提起筷箸,為她夾了許多的菜。
被拋棄在後頭的李懷敘,挑眉看著這兩個初次見麵便顯得相親相愛的女人,隻覺自己如今站在這裡,才更像一個多餘的外人。
他無奈,跟著坐在桌邊。
“誰叫你坐了?”誰料淑妃突然回頭。
“你父皇說了,都是因為你非要請什麼西域舞姬,鬨得朝庭損失了一位如此重要的能臣,罰你一月都不許在我宮中用飯,你忘了?”
“我沒忘。”李懷敘掰著手指頭,“可是今日已經是最後一日……”
“最後一日也不許!”
李懷敘納悶:“那母妃喊我進宮做何?”
“上回你那件破了的狐皮大氅,我叫人給你補好了,你自己來拿了回去,省的我派人送一趟。”
李懷敘回頭,順著她說的話便看到了那件正放在端屜上被人呈上來的大氅。
純白,無瑕,千金難求。
他忽而眼皮一跳,想起來什麼事情,猛然轉回頭去看公孫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