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遙再次穿過禦花園一座座星火闌珊的石燈籠,回到淑妃的寧福宮。
“遙遙回來了?”
淑妃正坐在院子裡賞月,一把搖椅悠閒自得,再搭柄小涼扇,姿態彆提有多麼恣意快活。
也許李懷敘總是善於樂觀,開朗愛笑的性子,正是隨了他的生母,公孫遙想。
她走上前,與淑妃見了禮,而後微有些局促地問:“母妃院子裡的小廚房,可否能借兒臣一用?”
“你要用小廚房?”淑妃微微訝異,歪過頭去看她,溫柔且又帶著星星點點的雙眸在黑夜中清晰地泛著亮光。
不過須臾,她便笑了:“遙遙適才是去禦花園那邊逛了?”
“是。”
似乎很怕被看出來自己是要去給李懷敘送吃的,公孫遙極儘努力地解釋:“適才在禦花園那邊碰見幾隻貓,見到人就躲,卻又一直可憐地在叫,我就想是不是今夜宮人們忘記投喂,它們餓了,恰好我從前在家中養過一陣子貓,可以給它們做些吃的送過去。”
“遙遙還會養貓?”淑妃驚奇,“禦花園那的確常有幾隻貓,都是幾位老太妃的,你想去喂可以,卻也要小心,野貓撓人。”
聽她這樣子便是答應了,公孫遙忙垂首:“是,多謝母妃。”
“行了,那便去吧。”
淑妃彎彎的眼睫望著她,搖著小團扇,目送她從自己麵前快步向位於寧福宮角落的小廚房走去。
“殿下在公孫家三個女兒中獨獨選中了這二姑娘做王妃,真是有眼光。”一旁陪著她的嬤嬤見她們主仆二人走得越來越遠,忍不住便附到淑妃耳畔道。
“你也看出來了?”淑妃閒閒地笑開。
禦花園的貓,的確是屬於幾位太妃的,但那幾位太妃素來愛貓如命,是寧願餓著自己,也不願意餓著自己的寶貝貓兒的。
公孫遙適才的推斷,完全就是錯的。
可她又說她曾養貓,能聽出它們是餓了。
那餓的究竟是哪隻貓,便有待考究了。
她眼中儘是過來人對初涉情愛的小年輕的通透,眯著眼又躺回到搖椅裡,道:“的確是老九的福氣,隻盼那渾小子,今夜還能吃得下他媳婦親手做的吃食。”
—
公孫遙提著食盒,又窸窸窣窣帶著蟬月穿過禦花園,回到承德殿。
老遠的,她便望見佛殿中依舊燈火通明,徹夜不衰。
她踏上台階,正想叫長闕為自己開門,卻見緊閉的殿門外較她上一次來,已經多了兩個人。
一個是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徐公公,一個是皇帝貼身的侍衛,衛將軍。
公孫遙突然覺得事情不太妙,默默地想要將食盒藏到身後,便聽見徐公公率先端著諂媚的笑與她躬身道:“拜見瑞王妃娘娘。”
這尖細到掐著嗓門的一聲,立馬引起了屋內人的注意。
“徐榮,是誰來了?”佛殿裡傳來老皇帝略顯蒼老的聲音。
徐榮馬上道:“回陛下,是瑞王妃娘娘!”
“哦?”皇帝驚奇了一聲,“喚她進來!”
公孫遙絕望地閉眼,隻恨自己方才沒看清廊下站著的究竟有幾個人,不然她便是死也不會自己送上門來。
她無奈隻得進去,眼疾手快在殿門打開前將食盒塞到了蟬月手上,要她先替自己拿著。
她再次進到佛殿中,隻見到李懷敘果不其然正耷拉著耳朵,跪在冰涼的地磚上。
她叫自己不要慌,穩穩當當地朝皇帝先行了禮。
“兒臣拜見父皇。”
雖然叫的是父皇,但公孫遙對這位僅見過一麵的皇帝可謂是半點不敢逾矩,站有站像,行禮有行禮的樣子,不似李懷敘,跪著的樣子都跟蔫了似的,半點提不起精神。
“你今夜也宿在宮裡?”皇帝對這個兒媳婦,同樣也是知之不多,略帶打量的神情,叫人窺不出明暗喜惡。
公孫遙繼續垂首道:“是,兒臣今夜進宮來陪母妃,夜裡吃多了,所以走到禦花園這邊消食。”
“朕又沒問你是來做什麼的,急著解釋做什麼?”皇帝聽罷,似微有不滿,雙手背到身後,道,“天家的兒媳,不論做什麼事都該抬起頭來,你這樣望著地麵,叫朕如何與你說話?”
公孫遙心下一聲咯噔,立馬抬頭:“是,兒臣不懂規矩,累父皇教訓了。”
“你這樣子拘謹,倒是與老九不般配。”皇帝見狀,哼笑了一聲,旋即轉身去看自己的兒子。
“老九!”他喊道,“你平日裡可是隻顧著自己玩,壓根不顧自己的王妃呀?”
“父皇冤枉!”方才正挨了訓的李懷敘,腦袋還低垂著,聽見他這話,忙也抬起頭來。
“父皇,兒臣平日裡有帶著王妃四處玩樂的,隻是兒臣與王妃畢竟成親時日尚淺,父皇再寬限些時日,兒臣定將王妃教得活潑開朗,不拘一格!”
“不拘一格是這麼用的嗎?”
皇帝威嚴肅穆的臉上本還噙著點笑,聽見他這話,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這個兒子:“你今夜就給我好好地跪在這裡,沒有朕的允許,不許起來!”
“我……”
“還有香案底下那兩個包子,滿殿的佛香都蓋不住你偷吃的香氣!給我扔了!我看你今夜還敢吃什麼!”
“我…………”
李懷敘眨巴眨巴眼睛,眼睜睜地就看著自己父皇這麼走了出去,半晌不敢再說話。
等他反應過來有什麼事情不對勁時,他見到,原本還在詫異他們父子之間相處模式的公孫遙,聽見皇帝的最後兩句話,已經忍不住彎腰趴在了地上,窺探著黃布蓋住的香案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