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雛菊的光芒籠罩在天穹之上, 整個裡世界, 所有亡靈維度組成的宇宙,所有的亡靈和人一起仰頭看去,像目睹一場盛大的流星雨。
短暫的光亮,一切重歸黑暗。
……
黑暗。
好安靜的黑暗。
像是漂浮在深海的船上,整個世界寂靜, 隻有自己活著。
半夜, 在這樣的黑暗裡醒來。
從夢裡到現實, 都是這樣寂靜得令人悚然的安靜。
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房間,門窗都關閉,但是,有風吹過來了。
房間裡有鬼。
警覺地背對著,隻一雙眼睛睜開,靜靜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是在門口牆角的位置,有極其輕微的陌生香氣,雖然很快就消失了, 但是不會錯認。
不能被發現自己已經發現了它, 那種邪惡的東西。
鎮定地閉上眼睛,被單下的身體保持著隨時攻擊的姿態。
這樣夜半突然醒來,必須開始逃跑的經曆,已經很習慣了。
最開始隻是噩夢而已,儘管是從小到大永不間斷的噩夢。等到上初中的時候,獨自一個人生活, 這種噩夢就開始追到現實中。
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半夜突然醒來,床邊那個詭異的白影。
除了出現、騷擾、恐嚇,那些東西並沒有表現出直接的攻擊性。
但是,危險在加劇。
隨著長大,那些東西已經開始在白天出現了,無論走去哪裡,甚至是人群裡也可以看到它們。
跟活人完全不一樣。
裹在一團黑暗的陰氣裡,陰惻惻怨恨地盯著自己獰笑,毫不客氣的眼神:殺了你!
那樣濃烈的,毫不掩飾的惡意,就像是自己是它們的仇人,隻有殺死自己它們才能活著一樣。
不能向任何人求助,沒有人能看見它們。
它們的目標也不是彆人,隻有自己。
陰氣越來越濃了,整個世界像是在將要下雨的陰雲裡,無法區分黑夜和白天。
但是,其他人卻說:“天氣真好,陽光燦爛。”
沒有陽光,隻有陰雲。
自己看到的世界和彆人的不一樣。
已經不會因此就恐慌,但會因此開始警惕周遭所有的一切。
它們不會攻擊彆人,也無法直接攻擊自己,但是試圖用一切意外來殺死自己。
身後無緣無故掉落的花盆、廣告牌,隻要慢一點就會被砸中。
“好危險啊,這堵牆怎麼倒了?”
他並不回頭,腳下不停走過。
已經不用特彆留意,就可以做到下意識避開一切潛藏著危險意外的地方。習以為常,不會再為那些意外有絲毫動容。
但是,那些東西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當然去求助過相關的人。
得到的回複是:大凶。
“扶乩顯示,這是不該存在的人。這樣的命格比早夭更嚴重,大多存在於一出生就死去的嬰兒,或者說胎死腹中未成人型的人。”
“隻有按理來說已經死了的人才可能這麼頻繁看到那種東西,你能活到這麼大已經是奇跡。”
“你身邊的人可能會因此遭受牽連,在你死之前,請務必遠離人群。”
“會被鬼仇視,大約是因為在它們看來,你搶占了本應屬於它們出生的機會,而且,像你這樣逃避了規則降生的人,是不被規則所保護的,它們殺死你,甚至可以獲得功德嘉賞。”
“這種危險會越來越嚴重,我們無能為力,請做好心裡準備。”
自己是這樣的存在嗎?原來。
離群索居,每個地方都不做停留,但還是不行。
全世界都像是災害頻發。
甚至分不清,有些災難是這些惡鬼所為,還是原本就有的天災。
那些東西越來越危險。
直白試探的攻擊,層出不窮的陷阱。
一擊不中失敗,它們也毫不在意,躲在高高的頂上一旁竊笑,毫不遮掩的惡意。
隨著年歲漸長,他已經感受到了,那些人說的,越來越淩厲的攻擊和危險。
這些都不算什麼,比起身後那個如影隨形的惡鬼。
那個惡鬼,是比至今為止所見過的任何一個惡鬼都危險邪惡強大的存在,其他的鬼甚至因此會突然避開。
要被殺死了,實力差距太大,毫無勝算。
區彆隻是對方用何種方式殺死自己。
一刻不停的逃跑,鏡子裡的人蒼白消瘦又陰鬱冷漠,比鬼更像鬼。
隻是稍稍在吃飯的地方合眼休憩一下,沒有想到,整座城就著火了。
那些東西為了殺死自己,居然這樣的事都可以做得出來。
燒灼的熊熊烈焰,嗶嗶啵啵的牆壁和木頭。
逃走,逃無可逃。
黑影毫不在意火焰,已經不在乎隱藏自己,在人群裡若隱若現,緊緊追在身後。
其他人都已經發現了,似乎隻有他所在的方向,意外和危險格外多。敏銳的人已經開始和他分開,警惕地往相反的地方避讓。
要死在這裡了。
已經,無路可走。
終於,唯一的生路整麵牆壁哄然傾塌,毫不留情照頭而下。
前後左右,沒有任何可以閃避的地方。
惡鬼的黑衣和鐮刀冷酷逼近,籠罩了他,一動不能。
心跳驟停,他閉上的眼睛睜開,毫無指望轉過身來,想看清楚,這個一直層出不窮追殺自己的惡鬼,長得什麼樣子。
想看清楚,它是怎麼殺死自己的。
轟然巨響。
牆壁倒塌的聲音,在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響起。
是他原本會站的位置。
迸濺的石塊四射,卻沒有一塊擊打在他身上。
好像,有什麼不對?
黑色鬥篷遮蔽在身前,晦暗的陰氣裡慢慢顯露出來的身影。
有個鬼撐在了他的身前,是保護的姿態。
錯愕。
以為是殘暴可怖要殺死他的惡鬼,卻在地震的廢墟裡擋在了他身前。
一瞬間,過往無數畫麵勾連。
房間裡似有若無的清香,香氣出現的夜晚,卻從來沒有任何騷擾。
床頭出現的預備攻擊的鬼影,為什麼忽然消失了?
身後掉落的花盆、廣告牌,是等他走過之後才掉的,所以從來沒有人因此受傷。
所以,不是惡意,不是想要殺死自己,反而是在,保護我嗎?
“請等一下……”他睜大眼睛,“我們,我們是不是見過!”
明明不認識,心跳卻已經開始雀躍。
好像整個靈魂都在顫栗,明明才剛認識,卻好像已經等待了很久。
鬥篷落下,漫天橙色的火焰裡,那張蒼白鬼魅的麵容溫柔寂寞,被他抓住的冰冷透明的手指,輕柔地摸摸他的眉睫,溫暖的聲音:“要好好長大啊。長成很好的大人。”
火焰的黑煙裡,最後一縷陰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