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翡一驚, 結果下一秒蘇羨竟是一副比他還受驚嚇的樣子,眼睛還紅紅的,瞪圓了活像是隻受驚的兔子。
時翡看著他手忙腳亂擦眼淚的樣, 難言的慌張與暴躁湧上心頭:“你哭什麼!我還沒哭呢!”
他從來沒應對過這種事情, 隻以為自己怎麼說了之後, 小道士就能不哭了,可誰知到這人竟然跟水做的似的, 眼淚還越抹越多了!
蘇羨也不想這樣啊,可這就跟開閘似的, 根本控製不住!
他從小也不是愛哭的人,開始時候是因為疼得時候哭的話,隻會更疼,後來是因為自己哭了, 師父會心疼。
等到大了以後, 就更不會哭了,哪裡能料到, 十幾年的眼淚好像都攢到今天了似的!
蘇羨張張嘴, 想要說點什麼,結果竟然當著時翡的麵哽咽出聲了!
什麼叫丟人?這就是啊!
蘇羨真是心態都崩了, 麵子裡子都掛不住,最後生生憋出來一句帶著哭腔的:“你、你先出去!”
時翡一聽他竟然還理直氣壯地趕自己,當場不樂意了:“我不!”
他這麼說完不算, 還一屁股在蘇羨麵前坐下了, 打定主意就是不走的樣子。
時翡看著麵前小道士抽抽搭搭的, 眼睛鼻子都哭紅了的樣子,心裡那個翻騰啊:“你有什麼好哭的!我心被挖了好幾千年我都沒哭!你哭個屁!你師父呢!讓他來跟我說話!”
蘇羨聽他說起師父,不由更加難過,差點都要喘不上氣來:“師父,師父不在了……”
時翡一愣,他當然知道老道士不在啊,但隨即反應過來,這是說老道士已經死了,當時就是一噎,好在立刻又想到道士們能招鬼,那老道士本事不小,肯定也修鬼仙了!於是暴躁道:“那把他魂給我招來!立刻!馬上!”
結果小道士更過分了!本來隻是壓抑著哽咽,聽他說完之後竟然真就哭出聲了!
蘇羨這會也不擦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抽泣著說:“早就試過了,招不到……什麼都沒有……”
蘇羨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活像是個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孩子,但他不是找不到家了,他是招不到師父的魂。
時翡被他這麼看著,竟然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情不自禁彆開了目光,隻覺得再看下去,就要出事似的。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嘴上卻不肯讓:“他這是怕了?早幾千年就敢挖我心救徒弟,現在怎麼沒膽子了?”
蘇羨那邊卻是忽然沒了聲,時翡下意識就又轉頭看他,就見小道士愣愣的,表情有些茫然。
時翡正不解,就聽蘇羨說:“不對啊,我師父怎麼能幾千年前挖你心呢……”
時翡也愣:“……你師父不是天雲子嗎?”
這還能有錯?他心都在小道士身上呢!
蘇羨猶豫著說:“可我師父死時候,才一百出頭啊……”
時翡這會也咂摸出不對來了,當年老道士就說要救自己徒弟,可麵前這小道士才多大?
對不上。
時翡也有點亂,但有件事是做不了假的:“可我的心,真在你那啊!”
蘇羨一想也是,總歸結果是錯不了了,隻是動手的人,可能不是他師父,而是某位師祖,但想到這裡,又覺得不對,眉頭不由就跟著皺起來了。
時翡看他不吭聲了,還以為他無言以對,不由覺得他之前的話是在狡辯,剛想說什麼,就看小道士眉頭越擰越緊。
蘇羨喃喃出聲:“不對……還是不對……”
時翡都要氣笑了:“又哪不對?”
蘇羨直直地望著他:“師門傳承,怎麼可能重了先輩名號?”
以前的人不像是現代,都講究個“避諱”,尊親的名號怎麼能拿來用?
時翡也不懂這個啊,他哪知道什麼避諱不避諱的,可小道士都這麼問了,他又忍不住跟著一塊想,最後想來想去,得出個答案來:“說不定,這也是騙我的……”
就跟現在好些騙子似的,嘴裡說什麼家裡人生病了,其實就是為了騙錢!
隻是……
他看著麵前的小道士,心說怎麼會那麼巧,騙他說要救徒弟,千年之後,就真有個天雲子,又真有個需要補心的小道士徒弟。
這事情掰開了看,竟然是處處透著不對,虛虛實實的看不清楚。
隻有他,實實在在的被挖走了一顆翡翠心。
蘇羨聽了時翡的話,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難受,本來已經製住的眼淚,好像又開始往下淌。
蘇羨覺得事到如今,糾結那些好像也沒了意義,存真在他們一門傳承千年,他是存真派唯一的傳人,這個債總歸是要自己來還的。
於是蘇羨努力平複了呼吸,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和時翡道歉:“對不起,我一定把心還你。”
時翡聽了卻沒來由的覺得難受:“現在知道對不起了?來騙我的時候怎麼不覺得?還一定還?你倒是不還試試!”
話說到這,時翡恍惚間覺得,其實比起幾千年前被騙走了心的事情,也許是眼前事更讓他難過。
當年的事,再怎麼難過,可時間過去那麼久了,總歸也淡了,剛被揭出來的時候是受不了,但他更受不了的,是眼前這個小道士,也要跟當年的老道士一樣騙他,處心積慮地騙。
他跟老道士沒有半點交情,可麵前這個小道士不同。
前一刻,他還盼著小道士活得長久,下一刻就知道那樣的真相,他受不了。
小道士還說,他夢裡隻有自己。
他把自己的期待分給小道士了,小道士卻一開始就是騙他的。
時翡越想越覺得難受,一雙翠色的眼睛像是水洗過一樣:“你比老道士還會騙。”
蘇羨開始沒明白他這是在說什麼,但直覺就是反駁:“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