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乾這事,不是沒有想過後果,畢竟後宅就這麼大,瞞誰也瞞不過張興幾個,隻是他還是不怎麼在意,畢竟以他的功勞,這小事情沒有壓不住的。
穀富步子從來不邁大,一點一點來,太子沒有反應,就意味著睜隻眼閉隻眼了。
這就是他的底氣,隻不過在一次次試探中,他的謹慎逐漸被消磨,忘記回頭看看,一小筆一小筆加起來,早已超過了高煦的容忍底線。
穀富在功勞簿上躺久了,早忘了形,這時候沒有反省自己,試圖挽救,反倒掃了張興幾個一眼,目光淩厲,拱手對紀婉青道:“娘娘,老奴伺候主子多年,一貫儘心儘力,娘娘莫要聽了小人讒言。”
他說雖這麼說,但麵上並無懼色,端是有恃無恐。
跟個老刁奴爭辯,是自降身份,紀婉青沒打算這麼做,她側頭瞥一眼何嬤嬤。何嬤嬤心領神會,立即下去,片刻後回轉,手裡捧著賬冊,還帶回了一個人。
這人正是夏喜,穀富驚愕後回神,立即了然,雖在太子妃跟前不敢發怒,但目光一厲,已如利劍般射向對方。
這個賤人!
夏喜恍若不覺,匆匆到了紀婉青跟前跪下磕頭,提高聲音稟報道:“啟稟娘娘,穀總管貪昧之事乃奴婢親眼所見,有他親手所書賬冊為證,請娘娘明鑒。”
“穀總管昧下的銀錢,奴婢也知藏在何處。”末了,夏喜補充一句。
“娘娘莫要聽著賤婢胡言亂語,老奴是有銀錢,但這都是以往主子們所賜,並非源於貪昧。”
褻玩小宮女、貪昧銀錢等事,雖高煦睜隻眼閉隻眼,但這些都是不能放到台麵上來說的,尤其前者,若是說出來汙了太子妃的耳朵,那罪名就大了。
穀富忍了又忍,壓下怒火分辯。太子妃明顯有備而來,目標是擼了他好掌內務,隻是他不乾淨,若硬要鬨大,恐怕他撈不上好處,現在要緊的是先否認了這事。
至於夏喜這個賤婢,回頭再說不遲。
穀富策略不算錯,但紀婉青沒想廢話,這穿堂有些涼,她還打算速戰速決呢。
“據夏喜所言,你從前賞賜也有個賬冊記著,如今正藏在屋子房梁上的匣子裡,兩者都取出來,對照一番,便水落石出。”
“本宮不冤枉任何人,也不允許被蒙騙。”
紀婉青視線一轉,看向張興,“為防有紕漏,就讓張副總管領幾個人,一同前去吧。”
光是她的陪房去,怕這老太監又有借口狡辯。
張興心緒清明,也沒管穀富投過來的視線,一等上首話罷,便立即拱手,“奴才領命。”
隨即,他飛快點了七八個人,一同跟著何嬤嬤等人出去了。
穀富臉上陣青陣白,太子妃劍指內務權,準備充足,恐怕這罪名是撇不輕清了。他懊惱自己對夏喜鬆懈的同時,也暗暗慶幸,好在清寧宮是太子的一言堂,隻要主子不點頭,太子妃怎麼折騰也沒用。
隻不過,想起太子並未厭棄紀婉青,又聯想起張興領命時的利索勁,讓他心生不好預感。
穀富在宮闈打滾幾十年,預感是正確的,隻是事已至此,他無法中斷。
由於有夏喜親自領路,很快就將東西賬冊都找出來了,搬回穿堂,一件件對應清楚,眾目睽睽之下,穀富根本無法狡辯,隻能眼睜睜看著。
貪昧之事落實,紀婉青一拍幾案,怒道:“好一個穀富,大膽妄為,本宮身為太子妃,實無法容忍之。”
她將視線移向對方,冷冷說:“如今先卸了穀富職務,關押起來,等殿下示下。”
何嬤嬤等人應了一聲,立即出來幾個粗壯婆子,手裡拿著早已備好的繩索,上前要壓住穀富。
“慢著!”
穀富使勁一掙,他到底曾是男性,一時間幾個婆子奈何他不得,他上前一步,冷笑道:“太子妃娘娘,恐怕這後宅職務任卸,娘娘說了不算。”
“太子殿下乃清寧宮之主,老奴受殿下之命管理後宅內務,沒有殿下發話,不敢輕易卸下。”
事到如今,穀富恭敬維持不下去了,他直接抬出高煦,就差直接說,紀婉青即使是太子妃,也無權更改後宅人事。
奴大欺主,紀婉青聽說過不止一次,這次倒是頭回見識,她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便請殿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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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興奉命到前殿大書房請太子時,高煦剛議事完畢,與外祖父吳正庸隔了長條方幾落座。
他“嗯”一聲,吩咐道:“讓張興回稟太子妃,孤稍後便過去。”
“殿下,”吳正庸遲疑了片刻,到底問出口,“太子妃她……”
太子妃是君,吳正庸是臣,沒有他質詢的餘地,隻是他關心外孫子,想問問紀婉青好是不好。
問話也沒說完,但高煦聽明白了,他頓了頓,道:“紀氏賢良淑德,外祖父且放心。”
紀婉青有無賢良淑德,他其實還沒看出來,不過倒是聰敏俏皮愛撒嬌,一點也不跟他生分。
時下對女子的評價,是“賢良淑德”為上佳,高煦未肯全信她,卻在外祖父跟前給了好的評價。
其實他可以用還算安分敷衍過去的,但不知為何,就給予了肯定,高煦微怔。
那邊吳正庸聽了卻很高興,連連點頭,“好,好,那就好!”
“殿下,那老夫先回去。”太子要回後麵處理內務,他就不多留了。
“天冷路滑,外祖父慢行。”高煦回神點頭,吩咐張德海去送,最後不忘囑咐一句,“那事大約就在這幾日,外祖父切莫插手。”
這說的是方才一起商議的政事,吳正庸神色一正,應了一聲,方跟在張德海後麵離開。
高煦隨即站起,出了外書房往後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