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青其實不是不懂,隻是懂歸懂,卻不妨礙她憋屈。
她突然很慶幸自己賜婚對象是太子,高煦是一個明理有責任心的男人,因此她當初處境雖難,卻還有掙紮的餘地。
若換了魏王般人物,恐怕等待她的,就是徹底冷落個一年半載,等熱度下去後,再行“病逝”吧。
紀婉青回抱高煦,力度很大很大。
高煦又溫聲安撫幾句,他心中有憐惜,她再聰敏能乾,也不過年方十六罷了。
“青兒,你也莫要太為那魏王妃傷感。”
一種方法不大見效,高煦便換了一種,他徐徐道:“梁振軒勾結浙西大小官員,盜賣官糧多達二百餘萬擔,且還巧立名目,收繳各種水腳錢、口食錢之流的賦稅。”
“農戶耕種不易,又剛經曆過一場大災,如何有餘力負擔?”
說道此處,他聲音冷了起來,“半饑半飽混過一年,已算不錯,甚至有些饑腸轆轆,不得不賣兒賣女,好換取口糧。”
這話題很沉重,紀婉青不禁抬起頭,靜靜聽高煦說話。
“魏王妃娘家不算豪富,當初她出嫁卻十裡紅妝,琳琅滿目,這裡麵有親舅舅的大力添妝,幾乎已占據了她嫁妝的一半。”
“這裡麵便有梁振軒貪昧下的錢銀。”高煦垂眸看紀婉青,道:“你想想被迫骨肉分離的人家,再想想饑腸轆轆,終日以薄粥飽腹的百姓,你就不會太為她感傷。”
他眉目一片冷肅,“這等國之巨蛀,禍害百姓者,當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殿下說的是。” 經高煦這麼一說,紀婉青傷感全無。
是啊,想必梁振軒多年也補貼了親姐娘幾個不少,魏王妃既然得了實際利益,享受了不應得的百姓血汗,那麼今日食了惡果,也算天理循環。
她那些許物傷其類之感也儘去了,隻仰臉認真道:“殿下為皇太子,真乃百姓之福也。”
紀婉青突然明白,為何諸多中立保皇黨,都默認皇太子為唯一皇位繼承人。為何她親爹對東宮如此推崇,寧願與紀皇後臨江侯府關係日漸緊繃,也堅持不改其誌。
高煦當得起。
“是嗎?”
氣氛漸鬆乏,他含笑撫了撫她的臉,挑眉問道:“青兒也知道百姓之福。”
妻子目露激賞,大力誇讚,神色難掩崇拜,是個男人都會心情大好,高煦也不例外。
“我怎麼不知道。”紀婉青嗔了他一眼,“殿下莫要小看人。”
“好,好,孤不小看你。”
回應他的,是一聲嬌哼。
*
魏親王府。
王府大氣磅礴,庭院深深。後宅正殿雕梁畫棟,乃魏王妃所居之地。
這個一貫安逸的人間富貴鄉,近幾日來卻一反常態,氣氛緊繃壓抑,來往宮人太監皆躡手躡腳,不敢多弄出丁點聲音,唯恐遭了殃。
偏偏越是緊張在意,越是容易出岔子,丫鬟手一顫,“劈啪”一聲打碎了茶盞,她慌忙跪下請罪。
“行了,笨手笨腳的,下去吧。”
魏王妃連日心煩氣躁,憋了一肚子氣,不過這丫鬟是她陪嫁過來的,因小事太過責備不合適,她緊蹙眉心,揮了揮手。
丫鬟忙撿起地上碎瓷,連爬帶滾出了門。
“娘娘,娘娘!”
這時門簾子一掀,王妃乳母李嬤嬤衝了進來,她一臉驚慌,讓正翹首以盼的魏王妃心中猛地一沉。
“嬤嬤,可是舅舅那邊如何了?”
魏王妃娘家並非世家,父親任三品光祿寺卿,官職倒能夠上皇子妃之父,不過這位置卻握不上太大權柄。
她能被皇後選中,全因親舅梁振軒沒有嫡女,又非常疼愛她之故,舅舅就是她立身倚仗。
如今這個倚仗眼看著倒下,她如何不驚慌失措。
“娘娘,老奴剛命人打聽到消息,那張進已將吏部左侍郎呂亮,以及戶部郎中金立安、吏部郎中曹越都收押了。”
魏王妃父親因為關係太近,被勒令閉門候查,親朋好友避之而不及。娘家無法第一時間得悉案件進展,她隻得使人從彆處探聽。
這樣直接導致了魏王妃消息的滯後,大清早便發生的事,她快響午才獲悉。
她不可置信搖了搖頭,喃喃道:“嬤嬤,嬤嬤你說什麼?”
實際魏王妃聽得很清楚,心底最後一絲僥幸儘去了,梁振軒不是被冤枉的,且案件之大超乎她的想象。
“娘娘,舅老爺眼看撐不住了,那我們日後如何是好?”李嬤嬤目露恐懼。
古代是農業社會,動了朝廷賦稅,便是動搖國本,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忍的。且古代講究誅連,一旦案情過大,不但所有涉案人員,即便是主犯們的九族都跑不掉的。
魏王妃娘家關係親近,必然是其中之一。
至於嫁入皇家的魏王妃倒能幸免,不過這正妃之位,肯定是坐不住了。
魏王殿下平日與王妃關係融洽,但這又當得了什麼,男人要翻臉,那會比翻書還快。
魏王妃頹然坐回美人榻上,身軀微微顫抖,“還能如何,隻能靜觀其變。”
她雖出身不算頂尖,但自幼有強勢舅家撐腰,過得是順風順水,沒想到平生第一次遭遇挫折,就這般大。
李嬤嬤愁容滿麵,不過她瞥一眼滴漏,還是勸道:“娘娘,先傳午膳吧。”
不吃不喝也挽回不了什麼,魏王妃心亂如麻點點頭。
傳膳的丫鬟下去了,隻不過,這膳食到底沒能傳來,來的是另一群意想不到的人。
這群人來得很突兀,連通傳也沒有,大喇喇闖進王妃正房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