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怎麼就還硬活著,他難受,還連累哥們。”當個差而已,沒人想丟命,況且這般丟了命,也是窩囊至極了。
另一個說:“好了,抱怨也沒用,咱們還是再走遠點吧。”
這提議很得人心,大家又往外挪了十來丈。
這些守衛的話語動作,俱被藏匿一邊的許馳等人看得清楚明白。他抬手按了按,示意手下繼續蟄伏,本人卻腳尖一點,掠過樹梢,無聲落在小莊子裡麵。
他手裡提了一個非常大的包袱,輕身功夫卻了得,包圍圈無人能察覺,進了死寂一片的莊子,更是如魚入水,瞬間便掠到唯一燃了燭火房舍窗下。
許馳戳破了窗紗,往裡瞥去。
臨時收拾出來的房舍很陳舊,揮之不去的黴塵之感,掉了漆的方桌上燃了一根蠟燭,裡頭僅有一人。
沒人想死,以往萬分殷勤的小廝們,如今非送藥這必要時候,是不會出現的。王忠躺在床上,眼睛是睜開的,不過目中已無光彩。
他早些日子還是一呼百應的大管事,如今卻隻能躺著等死。
許馳無聲進了房間,掠之床前,在王忠身上連點幾下,對方沒能發出一點聲音,便閉目昏睡過去。
他解開隨身帶著的大包袱,裡麵赫然是一個人。
這是個剛斷氣不久的死囚,年歲身材與王忠相仿。許馳利索將兩者交換了位置,然後拎起燭台,點燃帳幔桌椅等物。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開始蔓延到房梁窗欞子,他掃視室內一眼,確定再無紕漏,方重新扛起大包袱,閃身出了房間。
“王忠”被燒死了。
得了肺癆,被移到莊子等死的大管事王忠,萬念俱灰,趕走所有伺候的小廝,引火自焚了。
事實上,這場大火並沒人去救。
大夥兒反而鬆了一口氣,遠遠圍著火場,等燃燒殆儘以後,派那些小廝過去撿起殘骨,確認王忠已經死了,便立即走人,回去複命了。
王澤德倒是有些嗟歎,不過他也無法,仔細詢問過守衛首領,確認無誤後,感慨一些日子,便丟開了手。
*
王忠是被一瓢子冰水澆醒的。
他睜眼後,來不及打量四周環境,卻是第一時間發現,他病好了。
不發熱,不頭疼,不咳嗽了。渾身舒坦有勁兒,再也不複先前那副倒臥病榻,難以動彈的窩囊樣。
沒錯,王忠並沒有病。
他之所以這樣,全因許馳命人給他服用了一種藥物。
這種藥物,是東宮網羅的一個藥師所製,這藥師酷愛研究些稀奇古怪的藥物,無色無味,遇水即融,王忠一點不察。
這藥物藥效稀奇,痕跡卻有一些,若是皇宮太醫親自出馬,恐怕隱瞞不過去。不過,王忠這大管事即便再體麵,也是請不動太醫的。
許馳將人提出來後,便灌下了解藥,王忠此刻再次醒來,當然症狀全消。
發現自己好了,王忠是狂喜的,他隨即環顧周圍一圈,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冰冷的底下石室中。
地麵、牆壁,都是打磨光滑的青石鋪就,在昏黃燭光中閃著微微冷光。
數根蠟燭光線有限,他看不清這石室有多大,隻不過,十數名身穿黑衣的蒙麵男子倒是看見了,為首一個,正冷冷看著他。
王忠能當上東川侯頭等心腹,當然也有過人之處,他腦中一轉,便心中明悟。
“你們究竟是何人?”他環顧周圍一圈,視線最後落在為首男子身上,“我的病,是你們動的手腳?”
他神色冰冷,說說話雖是問句,語氣卻是篤定的。
許馳嗤笑一聲,也不廢話,直接將一張紙箋仍在他麵前,“說,這是何人所書,如今正身處何地?”
“既然進了此處,你就不要想活著出去了。然則你需知曉,這人的死法多種多樣,有乾脆利落咽氣的,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許馳聲音很淡,一席話說來平鋪直敘,卻讓人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這是個狠角色。
王忠心中一顫,垂目看向麵前紙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張紙箋落款是個鮮紅小印,赫然竟是“琅嬛主人”。
王忠大驚失色,“這,這信箋,如何在你們手裡?”
“這你便無需多管,好好說話便是。”
實際上,這信箋是偽造的,原件已經送往承德,到了高煦手裡了。
這信箋在送過去前,本讓專精此道者臨摹過一份,好去替換了許馳臨時模仿的那封。
他想起還有王忠,乾脆讓人多臨摹一份,等此刻正好用上,也省了廢話連篇。
見了這封信箋,許馳等人來意昭然若揭,隻不過,王忠卻為肯透露分毫。
王澤德讓王忠參與到此事來,固然有信任心腹的緣故,當時為防有變,他不可能一點防備措施不做的。
王忠妻子早逝,沒有續弦,不過他還有老父老母及兒女。家人表麵自贖了身,返回原籍當小地主,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原籍上的“家人”是假的,真的已被主子安置起來,既是保護,更是監視。
這秘辛經手的人就他一個,若是一旦風吹草動,引人聯想,恐怕他的父母兒女便活不了。
王忠裝啞巴,死活不吱聲。
許馳卻冷笑一聲,“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既然把人押過來了,就有必讓對方開口的把握,正好他兼掌刑罰,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