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皇帝興頭上,誰敢澆冷水,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先把庫存取出來頂著,接著趕緊派人快馬去取。
好在岑縣不算太遠,緊趕慢趕的,終於在萬壽節清晨把桐油取回來。
這個時候,宮裡庫存早已見底,內務府總管一疊聲吩咐,趕緊取桶來把桐油裝上,立即抬過去。
幾畝地的燈,耗油實在不少,今兒一早,抬油都在繼續著。
於是,就有了眼前一幕。
這隊人是專門騰出來抬油的,走了三四遍,大家肩膀生疼,腳下打顫,卻隻能咬緊牙關硬頂著。
雖然很吃力,但大家都很小心,畢竟這油可撒不得。畢竟,緊急運回來的桐油量不算充裕,而萬壽節整整三日,萬一桐油真短了,這黑鍋就背定了。
抬油小太監們想是這麼想,隻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一個灑掃太監提著掃帚迎麵而來,在匆匆一行人擦肩而過時,卻無端腳下一瘸,重重撞在其中一個抬油小太監身上。
抬油小太監身負重擔,本已在硬.挺,怎經得起這股外來力道?於是,他“哎喲”一聲,身子猛地一歪。
他的腳扭傷了,鑽心的痛傳來,肩膀上的重量無法支撐,“砰”一聲響,裝滿了桐油的大木桶重重落地,人已經倒退幾步出去,撞到身後另一組抬油的夥伴。
兩桶油落地,四個勉力支撐著的小太監,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受傷。兩個嚴重點,捂著腳裸一頭冷汗,剩下兩個傷勢雖輕點,不過肯定無法立即繼續抬油了。
灑掃太監驚慌失措,連連道歉,抬油小隊的管事也顧不上他,趕緊撲上去察看油桶。
好在這油桶是配了蓋子的,而小太監們始終惦記著差事,落地時忍痛提了一把,油桶完好無損,桐油也沒有灑出來。
管事鬆了一口氣,咒罵了灑掃太監幾句,不過由於時間緊迫,他也隻得立即做出善後處理。
“你們兩個。”
管事吩咐兩個傷勢輕的,“趕緊扶他們兩個回去處理一下傷勢。”
一下子減員一半,他心煩氣躁,“將這兩個桶移到一邊,靠牆放著,不要擋道。”隻能回頭再抬了。
那邊桐油還很緊缺,管事顧不上多說,命人將兩個油桶移到一邊,就匆匆領人離開了。
灑掃太監瞄了那兩個油桶一眼,掃過外桶壁隱晦的記號,確定自己沒有因為天色昏暗弄錯後,放下心,趕緊上前,幫忙把扭了腳的小太監背上離開。
這幾個人前腳剛走,後麵清寧宮一行便到了。
先一步抵達的正是幾個探路的小太監,他們當然看見了油桶,彎下腰仔細掃視一番,見油桶完好無損,很堅固,搖了搖也沒有溢出,這才收回視線。
一半人繼續往前,而剩下兩個,則回去稟報林陽,說沒有發現問題。
林陽頷首,目光片刻沒離開宮道宮牆,領著轎輿轉過前麵的彎道。
他估摸一下距離,覺得差不多,正要打個手勢讓自家準備好的“意外”上場。
轉過宮牆,手剛抬了一半,他眼眸陡然一咪。
來了。
麵前緊貼宮牆之處放了一個大木桶,再隔五步還有一個。這兩個木桶足有二尺餘高,成年人不過堪堪能環抱,尺寸頗大。
這兩個頗大的木桶,底部正迅速滲出液體,汩汩流淌了一地,浸濕了不短一段宮道。
液體浸濕的範圍不斷擴大,已經很接近林陽腳下了,他多走一步,就踏入濕潤範圍。
今天是陰天,時間還頗早,四周有些昏沉。再加上宮道上的青石有些年頭了,雖不斷維護著依舊平整,但色澤難免有些暗啞。
這種天色,再加上本來有些暗色的宮道,還有一拐彎就能踏上的濕潤範圍,林陽停下腳步,冷冷一笑。
他眼尖,一眼就看出地麵液體有些粘稠,顯然是油而非水。
若是尋常抬轎輿的大力太監,恐怕中招的可能性非常大。
眼前宮道如今空無一人,倒有一陣茉莉花的清香在空氣中蔓延,林陽抽了抽鼻子。他不得不承認,對方招數有些意思,竟能成功糊弄了他派出的探路小太監。
他立即轉身,行至已經被小心放在地上轎輿前,拱手道:“娘娘,屬下有事要稟。”
紀婉青見轎輿停下,便知道發現問題了,側頭仔細聽罷,她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們就將計就計罷。”
皇後這計策挺巧妙挺毒的,即便派人探路也無法防範。若非高煦視她母子如珍寶,準備充裕,不但安排了一乾好手,連頭等心腹林陽都派來了,恐怕真很容易得手。
畢竟紀婉青再聰敏,在硬件配置不足的情況下,也很難將防禦布置得密不透風。
可惜沒有如果,在沒有完全準備之下,她根本不會踏出清寧宮。
“林陽,我等先下來,你們將計就計。”
既然人家台子都備好了,她不唱一出戲,怎對得住對方的精心準備。
紀婉青被攙扶下了轎輿,在宮道上站定。大力太監們便重新抬起轎輿繼續前行,想當然,他們“腳下一滑”,立即撲了個大馬趴。
於是,轎輿便重重被摔在地上了。
“娘娘,娘娘!”
梨花尖著嗓子喊道:“不好了,快來人啊!快請太醫啊!”
此時,後麵隨行的太監們已經湧了上來,迅速將轎輿拖出來,這玩意兒結實得很,摔一下根本不影響繼續使用。
紀婉青在有人聞聲趕到之前,便重新登上轎輿,將一切掩飾在重重帷幕之後。
急急趕來的其他宮人,隻看到清寧宮一行手忙腳亂。
本來抬轎輿的大力太監躺在地上起不來,“哎哎喲喲”地叫疼;而剩下沒受傷的,則慌忙抬起轎輿,原路折返。
何嬤嬤梨花等一看就是貼身伺候嬤嬤宮人,此時一臉淚痕,驚慌失措更在轎輿後麵跑著。
眾人定睛一看,滿地桐油,心下一凜,這下糟了,懷孕六月的太子妃怕是被摔狠了。
皇嗣還能保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