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華服,這一身美則美矣,可惜很沉重。紀婉青輕鬆了一整年,一時有幾分不適應。
不過,自小的貴女教育很成功,她舉止從容,氣定神閒。
這樣可以了。
紀婉青收回視線,轉出楠木大屏風。
高煦已經著裝完畢了,正摟著兒子坐在軟塌上,垂目低語。溫聲看來,他站起一笑,“很好。”
妻子豐腴了些許,與從前相比各有千秋,不過看她神采奕奕,他自歡喜。
時間不早了,高煦把懷裡的安哥兒交給何嬤嬤抱著,細細囑咐幾句,與紀婉青攜手出門,登上轎輿往太和殿而去。
這次林陽也去,他跟上次一樣,領著一乾手下偽裝成太監,緊緊護著安哥兒的轎輿。
“皇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娘娘到!”離得遠遠的,傳唱太監見了,忙高聲傳唱。
殿中已滿滿當當,除了帝後及太子夫婦,其他人都早早候著了,一聽見太監特有的尖利聲音響起,立即離席恭迎。
“諸位無需多禮,快快起罷。”
說話的是高煦,他與人前一貫表現溫和,無懈可擊,隻是與在妻兒麵前時相比,終究還是有些許差彆。
玉階通往殿門之處,空出了一大片矩形地方,將男女分割兩邊,男席在東,女席在西。
太子妃的位置,正在女席最上首之處,紀婉青領著抱了安哥兒的何嬤嬤等人,往那邊行去落座。
旁邊就是安樂大長公主,公主探頭看了看繈褓,微笑與她說了幾句。
再後麵一點,就是魏王妃的座位。她這回倒有了名正言順的位置了,可惜,大家都知道她不能出席。
紀婉青淡淡收回視線,皇後作的孽,怪不得旁人。
很多人用餘光不動聲色瞥了瞥這邊,目光有好奇,更多的是豔羨。
古代女子相對弱勢,不得不說,誕下皇長孫的太子妃,底氣比以前足上太多。
舉個例子,即便皇後是名義上的婆母,現在也不能輕易磨搓她。有太子有兒子撐腰,諸如從前用炭火的這種粗暴手段,現在已經不適用了。
皇家母以子貴,不是一句假話。
紀婉青對這些隱晦視線也不在意,反正基本上沒有不懷好意的。
夫妻落座不多時,昌平帝與皇後便駕到了。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到!”
高煦紀婉青各領男女席上諸人,出列迎接聖駕。
大殿中響起一陣輕微的衣料摩挲聲,還有腳步聲。不多時,玉階之上便傳來昌平帝的聲音,“諸位愛卿請起。”
“東宮誕下嫡子,今日適逢彌月之喜,稍後,朕且與諸卿暢飲幾樽。”
今日大喜,皇帝的聲音聽著也很高興,話罷,他看向紀婉青方向。
正確的是,看向她身畔的繈褓。
乾清宮總管太監孫進忠知機,忙快步下來,引抱著皇長孫的何嬤嬤,往玉階上行去。
古人成婚早,三十歲出頭當祖父的大有人在。昌平帝年已四旬有餘,這還是頭一次得了孫子,雖有種種顧忌,但老實說,他對這孩子還是甚有好感的。
他沒抱孩子,卻就著何嬤嬤的手看了片刻,安哥兒白白胖胖,閉著眼睛睡得真香。
“好,很好!”
皇帝心情愉悅,順便褒獎了太子妃幾句,說孩子養得很好,要再接再厲。
紀婉青忙站起斂衽謝恩,回席時,餘光往玉階上掃了眼,剛好看見上首皇後略顯僵硬的笑臉。
一再吃癟,安哥兒還養得非常好,饒是皇後麵子功夫了得,這一瞬間,也不禁顯了痕跡。
紀婉青暗哼一聲。
她微微側頭,給何嬤嬤使了個眼色。
何嬤嬤心領神會,立即抱著繈褓,往一側的小偏殿行去,林陽等人緊緊護在左右。
這麼小一個嬰孩,不適宜待在人多嘈雜的地方太久,休憩的地方早安排好了,上麵孫進忠見狀,也立即命心腹引路並護送。
有皇帝的重視,其實並不需要高煦費心太多的,不過他是安哥兒親爹,不再次布置一番,他不放心。
皇長孫離開後,大家說話也少了幾分顧忌,大殿觥籌交錯,氣氛很快熱烈起來。
昌平帝高興,太子夫妻也高興,朝中保皇黨們也非常欣喜,剩下的當然不會不捧場。
皇後眸底陰霾越發深沉,偏還有個麗妃及容妃,瞅準機會落井下石,你一言我一句,聽著綿綿軟軟,實則使勁戳對方心窩子。
話題甚至牽扯到魏王妃,麗妃麵上關切,實則暗諷,“皇後娘娘,不知魏王妃如何了,近日可有好些。”
她柳眉輕蹙,不無憂鬱地歎息,“我們魏王,今年也快二十了吧?”
麗妃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遍女席大部分地方,皇帝肯定也聽到的,不過他充耳不聞,隻繼續飲宴。
皇後臉黑了青,青了黑,偏不敢發作掃了昌平帝興致,隻得咬牙苦忍,半響擠出一句,“她身體已漸安,不勞麗妃掛心。”
紀婉青不喝酒水,隻隨意撿了兩筷子菜,冷眼旁觀,隻當看戲。
這戲倒看得挺好的,麗妃見皇帝不吭聲,微微一笑,就要乘勝追擊,“皇後娘娘此言差矣。”
她少了顧忌,說話的聲音大了些,甚至連男席前排也隱隱聽見,不少人不動聲色看過來。
“我等自是關懷魏王的,見魏王妃不易,……”
麗妃一笑,繼續綿裡藏針,不想,她話到一般,卻被人突兀打斷。
“啟稟陛下!”
一聲尖利的太監傳稟聲,打斷了太和殿的興高采烈,眾人驚疑不定,立即聞聲望去。
隻見一個禦前太監服飾的宦官連爬帶滾,衝進了大殿,後麵緊跟了個一臉一身塵土的驛使。
驛使形象很狼狽,嘴唇還乾裂出血,高煦一見此人身影出現,瞳仁當即一縮。
果然,對方一腳跨入大殿,已舉起右手,高呼道:“啟稟陛下,八百裡加急軍報!”
“韃靼昨日突襲薊州,數十萬大軍來勢洶洶,薊州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