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關鍵時刻, 其實很容易看透一個人的真實內心。昌平帝命人匆匆整理,點了親衛軍與京營數萬軍士護駕, 天一亮,鑾駕便出了宮。
他是一個人離開的, 皇後寵妃、皇子公主,一個都沒帶上。
高煦已沒空搭理他那父皇, 一道道教令自皇宮發出, 先點了京營十萬大軍, 令到集結, 立即準備拔營。
接著,他還得安排京城防務問題,立即召了幾萬山東班軍過來, 連同剩下的七萬京營將士, 一起拱衛京城。
最後,還得安排皇城防務。
拱衛皇城的是禦林軍, 禦林軍屬於親衛軍之一,昌平帝已帶走大半,剩下的人手嚴重不足。
高煦將餘下的禦林軍收縮, 隻負責守衛皇宮,外圍皇城的防務, 就交給京衛指揮司。
“博聞、雲清, 皇城與京內防務, 就交予二位。”
博聞, 是京衛指揮使褚宗保的字;而雲清, 則是副指揮使齊耀林。前者明麵保皇黨,實際卻是高煦的鐵杆心腹;後者雖沒倒向東宮,但卻是安樂大長公主的駙馬,皇室的一員。
高煦十分敬重大長公主,因此對於齊駙馬也另眼相看,將皇城已京內交給這二人,他頗為放心。
“你二人連同京營兵馬,堅守京城,不得有誤。”
“末將領命!”
褚宗保齊耀林齊齊鏘聲領命,高煦點了點頭,沉吟半響,最後囑咐一句,“若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以主子們安全為要。”
他雖篤定京城不會被破,甚至不會被圍,但妻兒皆留於此,也不得不多想了些。
昌平帝獨個兒離開,皇宮留下貴人極多,高煦話語隱晦,但心腹褚宗保一聽即懂,立即利落應是,“末將謹遵殿下之令!”
至於旁邊的齊耀林,這是個一貫沉默,隻努力做好本職工作的人,兢兢業業,從不以駙馬身份自傲。對於皇太子的吩咐,他毫不遲疑,當即拱手,“末將領命!”
高煦頷首,揮退二人,匆匆出門登上轎輿,。
雖說出發在即,但京營十萬大軍集結,怎麼也需要一點時間,趁著這個空檔,他得返回清寧宮一趟。
高煦直奔後殿,不過他還來不及多說,便知悉了通敵信箋到手的事。
“這兩封信箋,我稍後放在外書房的暗格中。”
時間很緊,匆匆敘說完皇帝南狩、他代天子親征之事以後,便立即將自己的安排說出來。
“京城應不會被破,也不會被圍,但若有萬一,你立即領著安兒離京。”
事涉愛妻嬌兒,高煦慎之又慎,“京衛指揮使褚宗保,是孤的心腹,屆時你母子二人隨他離開即可。”
“孤將許馳留下來,他會領著一乾人守衛東宮,你留在屋裡即可,不必忌憚任何人。”
他說的是皇後,即便沒有通敵信箋,這次大戰之後,朝局也會發生大的改變。他的妻子,將無需再顧忌坤寧宮。
沒錯,高煦此刻已經想到戰後的事情了。
危急時刻不顧及的壞處,和平時期便會凸顯,以及被無限放大。他那皇父心胸並不寬廣,他絕不會讓自己落入窘迫的境地。
“殿下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與安兒的。”
曾經作為一個武將之女,每一次獲悉大戰爆發的消息,紀婉青總是難掩忐忑的。
她未必有多迷信,但從小到大,也跟著母親往京郊寺廟無數次,虔誠叩拜,撒了極多的香火錢。
無他,在無處使力之時,求個心安而已。
紀婉青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不安讓男人掛心,滿腔熱意翻滾,千言萬語隻彙成一句話。
“我與安兒留在京城,靜候殿下平安凱旋。”
她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場麵,深呼吸幾次,麵上看著倒也平靜,隻不過,她一雙纖手緊緊握著他的大掌,那力道還是泄露了心思。
“好!”
高煦了然,他低聲安慰道:“孤雖代天子親征,但與領兵大將是不同的,青兒莫要擔憂。”
這句倒是大實話,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更何況是天子親征。
高煦雖會親自上戰場指揮,但肯定不會衝鋒陷陣,他必然會被重重保護在大軍腹地。
領兵衝殺是大將們的事,彼此分工不同,就好比讓將軍們去當馬前小卒,這是天大的浪費。
紀婉青的心定了定,小臉這才真正鬆乏了些,“那就好。”
高煦愛憐,他亦舍不得妻子與新得的小兒子,隻是局勢發展如此,他不得不這般行事。
他待妻子總是極溫和的,這是頭一次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展現他的強勢與侵略性,狠狠一吻印在她的櫻唇上,吮吸舔舐。
紀婉青溫順承受,熱烈回應。
匆匆一吻結束,高煦拍了拍她的手,“青兒,我先到前殿一趟,安兒還小,你莫要帶他出門。”
他還有事情需要安排,快步繞道左稍間,看了一眼熟睡的胖兒子,他便急急往前殿去了。
紀婉青抓緊時間,領著何嬤嬤等人,快手快腳給高煦收拾了一些寢衣冠服之類的必須品,迅速打包妥當,也趕到前頭去了。
打包好的物事交給張德海,她腳步不停往外書房行去。
高煦已換了一身裝束,銀白色的連環鎖子甲,腰束金獸麵束帶,腳蹬戎靴,肩上披了猩紅色披風。一身鋥亮的男人,凜然氣勢鋪麵而來。
他一邊展臂讓人伺候更換鎧甲,一邊沉聲吩咐徐馳,“……,許馳,清寧宮就交予你,不得有誤。”
林陽照例跟在高煦身邊,至於許馳,就被委以護衛紀婉青母子及清寧宮的重任。
他仔細聽罷主子吩咐,利落應是,“屬下絕不辱命。”
紀婉青進門後,一直安靜立在一邊,男人英俊不同於往日,她卻無心欣賞,一待他處理妥當後,才急急行至他的身畔。
“殿下,你莫要忘了魏王陳王。”
方才時間緊,她想不起這兩人,現在憶起不免有些擔憂,畢竟對方一黨有過通敵賣國行為。
“還有那穆懷善。”
魏王陳王從前沒接觸過兵權,乍然間折騰不了幺蛾子出來,但有了手掌重兵的親舅舅,那就多了不少不確定因素。
事實上,上一次若沒有這人主導,皇後臨江侯想賣國也找不到地兒去。
說到底,這穆懷善才是關鍵人物。
對方有不良前科,紀婉青雖知道夫君能耐,但難免有些擔憂,說話時,秀眉不禁微微蹙起。
高煦拍了拍她的肩,夫妻二人並肩前行,他低聲道:“魏王陳王初初接觸兵權,能指使得動的,大約也就是英國公手下的兵馬,此二人不足為懼。”
“至於那姓穆的,孤已經下令,讓他領一半大同駐軍,立即拔營馳援。”
大同是穆懷善的老巢,將人拉出來,對方就少了極大的地利人和優勢。至於大同的防務,就暫且交予稍下一級的大同指揮同知嶽義。
這嶽義是穆懷善的鐵杆心腹不假,但若上升到賣國地步,人家未必樂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跟穆懷善一般無牽無掛的。
嶽氏家族不小,他老父老母還在老家。高煦早已查探過,這人還挺孝順的,若非走投無路,他肯定不願意誅九族。
畢竟官場有黨派,但通敵賣國又是另一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