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後天氣悶熱,即使是清晨, 室內還用了冰, 依舊讓人不大舒坦。
坤寧宮尤勝幾分, 魏王戰死,皇後礙於宮規,連大兒子最後一麵也不能見,連日臉色陰沉,異常暴躁,宮人太監大氣也不敢喘。
皇後梳洗更衣妥當,麵無表情落座與鏡台前, 胡嬤嬤趕緊回頭吩咐梳頭宮女上前。
梳頭宮女小心翼翼伺候, 她手裡的長發近段時間添了一些銀絲,她不敢吱聲也不敢有其他動作,隻儘量憑借純熟的技藝,將白發掩住。
高髻挽好, 紅寶嵌珠鳳凰展翅頭麵用上,梳頭宮女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退下。
挽發妥當還得梳妝,銅鏡昏黃,皇後心不在焉,還真沒注意白發, 不過憔悴的容顏, 眼角陡生的細紋, 卻忽略不過去。
瞥一眼鏡麵, 她一陣窩火,抬手就將鏡台上的物事統統掃落,乒鈴乓啷砸了一地。
一屋子宮人噤若寒蟬,胡嬤嬤趕緊上前安撫,“天氣熱了,今年也沒有避暑,娘娘近日歇得不好,氣色才差了些,等用幾盞消暑羹湯,安眠幾日,就能養回來的。”
皇後的變化,她看得真切,隻是不這般說,還能怎樣?
胡嬤嬤心中擔憂不少半分,但她不能露出聲色以雪上加霜,隻得強打精神,輕聲細語安撫自己主子。
乳母的麵子,皇後還是給的,而且對方關切的眼神,讓她心下舒坦幾分,雖知此話安慰居多,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嬤嬤說的是。”
胡嬤嬤一邊命人趕緊收拾乾淨,一邊吩咐梳妝宮女上前伺候。
畫妝宮女雖膽戰心驚,但好歹技術是無懈可擊的,濃妝豔抹之下,好歹把主子的憔悴蒼白掩飾了八.九分。
皇後不甚滿意,就著銅鏡端詳兩眼,冷哼一聲,再看一眼畫妝宮女陡泄的懼色,她心頭無名火起,“你怕什麼?本宮很嚇人嗎?”
宮女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下,急急叩首道:“奴婢不敢,請娘娘恕罪!”
殿內氣氛陡然繃緊,其餘宮人雖縮了縮脖子屏住呼吸,但心底卻還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新一天的帷幕,依舊由皇後的怒火及宮人的求饒拉開,萬幸她們又逃過一劫。
按照慣例,這個畫妝宮人會被狠狠嗬斥一頓,才被拖下去責罰,若不幸運,還得挨幾下板子。
不過,今天卻出現了意外。
“哼!本宮看你敢得很。”
皇後緩緩站起,聲音冰冷眸帶厲色,正要啟唇繼續嗬斥,卻被一聲高呼突兀打斷。
“娘娘!娘娘!”
一個女聲由遠而近,呼喊的正是大宮女翡翠。
翡翠是坤寧宮頭等心腹,其人一貫穩重,明知主子心情陰鬱,是絕對不會胡亂叫嚷的。
這是有大事發生了。
皇後與胡嬤嬤心下一凜,對視一眼,立即舉步匆匆往外殿行去。
“娘娘,恐怕有大事!”
翡翠十分驚慌,進殿門時絆了一下險些撲倒,不過她也沒來及站穩,就連爬帶滾衝了進去。
“小安子方才出門辦差,遠遠望見一隊羽林軍進了後宮,看方向,是往這邊來的!”
羽林軍,是負責護衛皇帝,拱衛皇家、皇城的軍隊,是皇宮最裡麵的一道關鍵防線。
但他們是絕不能涉足內廷。
後宮什麼地方?
後宮是皇帝妻妾的居所,除了太醫這等特殊身份者,能偶爾在層層看守下進進以外,就連成年皇子也要避忌不得久留,外男想進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太監。
羽林軍都是精挑細選的青壯年男性,若大批進入,隻有一個可能,發生了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
翡翠牙關都在顫抖,“奴婢方才趕緊奔到宮門,往外探了一眼,其餘宮道已被大力太監堵住,隻餘直通坤寧宮的一條路。”
小安子的直覺沒錯,這隊羽林軍,真的奔坤寧宮來的。
能出動羽林軍,不管什麼罪名,也肯定已被坐實了,主子遭殃,奴才還能跑嗎?
翡翠身軀篩糠般抖著。
這個消息如平地旱雷,“轟”一聲巨響過後,皇後眼前一黑。
她近段時間大悲大怒,休息也不好,驟聞此訊竟身軀一軟,昏闕了過去。
“娘娘!娘娘!”
胡嬤嬤大驚失色,趕緊將人扶住,情況緊急,她狠狠心,隻能夠使勁往主子人中一掐。
皇後頃刻醒轉,她撫了撫太陽穴,勉力站起,立即吩咐:“翡翠,趕緊再探!”
其實也不用再探,戎靴踏在青石板上,腳步聲急促有力且整齊,站在坤寧宮大殿,已經能聽到接連不斷的“踏踏”悶響。
羽林軍速度很快,不待皇後等人做出反應,已經抵達坤寧宮前,領頭的正是東宮心腹,統領嚴驍。
嚴驍一揮手,身後軍士立即分開兩隊,衝進宮門,一左一右包抄過去。
坤寧宮立即兵荒馬亂,宮人太監尖叫驚呼,滿地奔走。
“坤寧宮諸宮人聽著,你們統統聚攏在前庭左側。”
嚴驍隨手一指,聲音洪亮力道十足,他肅然道:“若有刻意阻礙軍士者,格殺勿論!”
“來者何人?坤寧宮豈是你放肆之地!”
皇後雖知事有不好,但一出前庭就見如此亂像,又聽對方首領冷厲的打殺話語,她好歹還是高高在上多年的中宮皇後,如何能不怒?
她目光似利箭,倏地射向嚴驍,恨毒之意難以掩飾。
嚴驍冷笑一聲,秋後的螞蚱,還敢到處蹦躂?
他也不廢話,直接讓開一步,讓緊跟著羽林軍而來的宣旨隊伍上場。
“聖旨到!皇後紀氏接旨。”
那宦官見皇後等人沒有第一時間迎上來跪下,也不在意,直接打開手上明黃卷軸,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四年前,皇後紀氏通敵一案,今已證據確鑿,不容置辯。
紀氏深蒙皇恩,被冊封為中宮皇後,然其卻進讒言,結黨營私,弄權內廷,後竟為一己之私,私通敵國,陷殺忠良,致使二十餘萬軍民一朝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