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青側過身看著乳母,也不打斷,隻認真聽著。
“您與陛下固然情誼甚篤,隻是,隻是如今陛下已是九五之尊,這後宮……”
紀婉青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這說的是妃妾問題。
她笑意不禁微微收斂。
高煦並非一個重女色的男子,夫妻心意相通時,他主動承諾過,如她父親一般,亦未嘗不可。
她父親這輩子就她母親一人。
大婚近兩年,高煦為人她清楚,一諾千金,特彆對於妻兒家人,更是言出必行。
她既然決定相信他,就不會疑心生暗鬼,憂心忡忡莫須有的事。
隻不過,如今形勢發生了大變化。
她隱隱憂慮,高煦是帝皇,外在條件允許他隻有一妻嗎?
若形勢如潮,他能堅定不移嗎?
畢竟在古代男人眼中,這是權利,就算不喜歡不用,也可以擱兩個在後院放著,充個麵子也是好的。
禪位詔書出來後,紀婉青不止一次浮起過這念頭,隻是她總會第一時間調整自己,拒絕受未必會發生的事所影響。
隻不過,隱憂確實烙在心底了。
現在乳母提起,她沉默不語,笑容也淡了。
何嬤嬤見狀心疼,隻是也不得不繼續說,咬咬牙,“娘娘,隻怕這三宮六院,總會添人的。”
她主子雖理智,但投入後滿腔熱情再不遏製,她總怕紀婉青會受傷,猶豫著要給打個預防針,好減輕傷害。
“娘娘,若有朝一日……”何嬤嬤頓了頓,鄭重道:“你得多想著小主子。”
紀婉青有片刻恍惚。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很多,大婚時心有防備,後來夫妻心意相通,他堅定許諾,懷孕生子,甜蜜圓融。
思緒翻湧如潮,她最終抬眸,回了一句,“嬤嬤,我相信陛下!”
短短一句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
這個瞬間,忽聽見身後有呼吸聲陡然加重,紀婉青一驚回頭,卻見一高大的明黃身影正立於屏風側,挺拔俊美,威儀赫赫。
正是高煦。
他側臉看著這邊,深邃的黑眸流光溢彩,正一瞬不瞬盯著她。
很難形容他此刻目光,有狂喜,有繾綣,有情意深深,洶湧滂湃如浪潮,似乎頃刻間要將她淹沒。
“下去。”
高煦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說話間三步並作兩步,已行至妻子跟前。
他展臂,大力抱緊她。
“砰砰”心跳一下接一下,有力而穩健,他的懷抱寬闊強壯,讓紀婉青異常安穩。
“陛下,……”
她剛仰起臉,就迎上鋪天蓋地的熱吻,他的薄唇炙熱,眉梢,眸子,鼻尖,粉頰,一一掠過,最後落在她粉嫩的櫻唇上。
吮吸舔舐,這個吻異常深入而凶猛,紀婉青開始還能回應,後來潰不成軍,被按在鏡台上仰首承受。
久久,二人才氣喘籲籲稍分開,高煦情動,將懷中人按在懷裡片刻,才緩過些許。
“青兒說的好!”
高煦的聲音仍有暗啞,大掌輕撫妻子小臉,他垂首注視她一雙水潤眸子。
“我曾經與你說過,我從不認為三妻四妾是何美事,此乃肺腑之言,半點不假。”
“我亦曾答應過你,此生如你父親一般,亦未曾不可。”
“青兒,我絕不妄言。”
高煦是皇太子,若他沒有遇上紀婉青,隻娶了個尋常的賢良女子,最多與嫡妃相敬如賓,他登基後說不得會納上幾個妃妾,充盈後宮。
正如紀婉青所知,於古代位高權重的男子而言,這是門麵的一種,你情我願,皆大歡喜,沒什麼好不好。
他沒有動情,就會按照一個帝皇的尋常軌跡走下去。
但世事沒有如果。
他遇上了紀婉青,動心動情,他溫潤平靜的外表,掩藏著一腔熾熱情感,不動則矣,動則驚濤駭浪。
情愛深入骨髓。
二人今生有緣有份,他心有所屬,就算妻子賢惠,他也拒絕挪窩,她不介意,他介意。
既然動了真情,就會在意自己在愛人心中的分量,他不願意沾其餘人,更在意賢惠舉動背後的意義。
紀婉青從沒所謂“賢惠”舉動,雖很少提及心裡話,但偶有交談,她笑盈盈的,話語卻很堅決。
高煦敏銳,早知道妻子心意,她輕嗔薄怒之下,有著異常倔強的堅持。
他其實是很高興的,哪怕從未提及。
然而,就是因為妻子敏感堅決,禪位詔書出來後,他總想找個機會說清楚,以免妻子心下惴惴,不安憂慮。
可惜夫妻近來沒有涉及過這話題,好端端的高煦說起也不合適,這般忙碌著,幾個月過去了。
一直到了今天。
高煦回屋都是不通傳的,一接近屏風,他就聽見何嬤嬤的話。
他沒有掩飾行蹤,但神差鬼使的,他頓住腳步。
主仆二人說得專心,並沒注意到他。
紀婉青沉默時,高熙不自覺屏住呼吸,隨後她輕聲卻堅定吐出那句,“嬤嬤,我相信陛下!”
這一瞬間,高煦是狂喜的,就算帝位十拿九穩那一刻,他的心也遠沒如此波瀾。
他呼吸甚至亂了亂,暴露了行蹤。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他內斂,一時竟不在該怎麼表露自己的心意,才能徹底安撫妻子心中不安。
“青兒,你相信我嗎?”
高煦話語萬分鄭重,黑眸一瞬不瞬,緊緊盯著她眸子, “我此生絕不負你,若有來生,亦如此!”
“我信!我信!”
紀婉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眨了眨眼睛落下淚,這是喜極而泣。
“陛下,我亦絕不負你!”
她哽咽著說著,已投入他的懷中,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肩窩。
“好!”
高煦罕見地眼眶發熱,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將懷中人緊緊抱住。
二人相擁良久,方勉強按捺下激動的心情,摟在一起輕聲說著話。
“陛下,那,如果有奏折提議選秀呢?”紀婉青隱憂儘去,但說起這個還是蹙了蹙眉。
“不必在意。”
鮮活靈動,神采奕奕的妻子,讓高煦薄唇弧度加深,他垂首親了親,才到:“朕是否納妃,不容他人指手畫腳。”
他不是昌平帝。
高煦溫潤隻是表象,作為一個強勢君王,包括保皇黨在內的所有臣子,都不能影響他任何決定。
高煦從不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上,“青兒莫要惦記,我會處理妥當。”
紀婉青一聽就懂,夫君不經意透露出睥睨天下的氣勢,更讓人著迷,她滿意之餘,又湊上去親了親。
“好。”
她笑意盈盈,喜悅似要從眸中傾瀉而出,他微笑,薄唇輕輕向前,印在那一雙波光流轉的星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