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接引和準提一並雙掌合十:“能聞佛法,小僧榮幸之至。”
多寶這才解了披風,準備邁入八寶功德池:“我希望,待我拋卻肉身之時,西方諸人出迎。”
“那是自然。”接引雙掌合十,恭敬回複。
到這兒,多寶才安心一步一步走入了他肖想多年的池子。
八寶功德池是個挺傲嬌的小妖精,靈氣濃鬱那是這世上所有靈泉的共同特點,而和那些靈泉不同的是,這玩意兒看佛性。
佛性越高,在這池子裡泡的時間就可以越久,得的好處也就越多,相反便是越泡越難受,若是開始難受了還不知道離開,接下來便是脫毛脫發,脫皮脫肉,到最後筋骨分離的效果。
而在多寶進這池子之前,在這池子裡能泡得最久的人,既不是接引,也不是準提。
是凰凰。
鳳凰大概是天生就能修與“生死”二事相關的道,當年在接引準提才修寂滅道,也就是能在裡麵洗個戰鬥澡的時候她還是個三頭身,那時就能開開心心在水裡和小鴨子似的撲騰玩水,等再長大些,接引準提終於達到了把腦袋沉進去而不掉頭發的地步時,她已經能在裡頭待一整天了。
那時接引準提沒太明白八寶功德池的作用(甚至連“佛”這個詞兒都沒搞出來),凰凰生了他們的氣,就此不回西方了,他們也沒覺得需要挽回或者怎麼樣,等明白了之後想起那樣一個個成為佛祖的人曾經甜甜地叫自己師父師伯……各種心情,不必言說。
而如今,再看轉世重來的截教首徒一步步邁入池中,想想道祖曾經有意無意透露過的多寶和凰凰曾經看對眼過的事情,也就隻能感慨,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隻是接引和準提都不太明白,情愛之事終究需要乾柴烈火你儂我儂,這種雙方都與寂滅一道有緣的情況……你們咋雙修啊!
不過至少,現在凰凰已然身死,這個謎可能是永遠都解不開了。
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惆悵心情,接引與準提直接給水火童子傳訊,讓西方所有人均來八寶功德池畔候佛祖出世。
如此,待多寶自池中起身時,金光四射,步步生蓮,準提親自把七寶袈裟披在了多寶身上,然後再雙掌合十,後退兩步對多寶躬身:“佛祖請。”
佛祖也便大大方方地“請”了,一隨手就把靈山山門前那被打成原形的烏雲仙變回原形,一步一停留,看過了當年在萬仙陣下被迫渡成西方教人的諸師弟師妹。
截教餘孽們……很難說是被西方聖人強渡到西方修他們聞所未聞的寂滅之道慘一些,還是被打上封神榜被昊天瑤池驅使慘一些。
不過,不重要了。
多寶隻想,我既回來了,便不會讓你們再無依無靠,受人欺淩。
他停步,看著靈山之上,到如今仍然歪瓜裂棗的各種建築,嗯……和昆侖山上品味高雅精致體麵的玉虛宮是沒得比,和通天隨手所建卻也頗有野趣的碧遊宮也不在一個審美層次上,不吹不黑的講其實也就是個小山村……還是需要扶貧異地搬遷的小山村的西方教。
多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接引準提一眼。
他沒說什麼,但接引準提愣是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再往上踩兩腳。
多寶本來那複雜而沉重的心都因為接引準提那詭詐的表情好了些許,不過他很快就忍住,然後一揮手,在身前設下法壇,撮土為香,對著天地拜了三拜,沉聲道:“天道為證,吾乃釋迦摩尼,今改西方教為佛教,教化人族,超越神識,斷儘煩惱,究竟解脫。佛教立!”
多寶沒有鴻蒙紫氣,如今天道也沒有什麼聖位給他,不過佛道講究的本就不是強求,既然沒有,略過那證道之後被天下生靈跪拜一節,天道特彆痛快地給了多寶足夠多的功德,又如同當年賜帝俊太一恢弘華麗的天庭一樣,麻溜兒給西方佛門在八寶功德池前建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大雷音寺。
從此,靈山便成了佛門祖庭。
再之後,西方在多寶的操持之下越發興旺,當年那些在接引準提手下活得可憐巴巴的師弟師妹們一個連一個的悟了佛道,佛門之強盛漸漸引人注目,再後來,玉清聖人門下燃燈道人竟帶了文殊普賢慈航懼留孫一大波人來投佛門。
個中試探與反試探,奪權與反奪權的操作不必再說,反正現在萬佛俯首,隻等佛祖去天庭除妖歸來。
佛祖駕住祥雲,對眾道:“我以甚深般苦,遍現三界。根本性原,畢竟寂滅。同虛空相,一無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識。名生死始,法相如。”
此話說完,便放舍利之光,大眾見了,甭管聽沒聽懂,都乖乖皈身禮拜。
佛祖邁下祥雲,登上品蓮台,端然坐下,與各佛門弟子說了今日降妖之事,眾皆稱揚不已,時又有大梵天王向佛祖敬獻金婆羅花,佛祖給他了這麼個麵子,親自拈了一朵金婆羅花在手上觀賞。
花很好看,但佛祖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今日壓在五指山下的那潑猴使得一手好棍術,明眼人都看得出師承來源是當年金鼇島碧遊宮的路子——當然,也正因為是碧遊宮的路子,天庭裡金靈啊趙公明啊這些人才會以“啊呀沒力氣”,“哎喲猴子真厲害”,“嚶嚶嚶我在封神榜上魂魄不全打不過這猴子呀”等等等等理由強行讓十萬天兵天將打不過一隻猴子,到最後攔下了悟空的還是王靈官。
但王靈官能攔不能降,昊天無人使喚這才來傳了西方的截教故人,還是以一種“你不好好把那猴子安排了,我可就拿封神榜折騰你的師弟師妹嘍”的態度來請多寶出手,沒奈何,多寶才接了玉帝法旨前往清理曾經的門戶。
但門戶清理完了,仔細想想還是不對呀——如今碧遊宮故人不是在天庭服役就是在西方修佛,哪裡有人騰得出手教出一個孫悟空出來?
佛祖拿著朵花久久不語,燃燈古佛不解開口:“佛祖想什麼呢?”
多寶把玩著手上的香花,低首一嗅:“想了些往事。”
彆的話燃燈倒是能說上點什麼的,畢竟他當年在闡教是副教主,在佛教也差不多是副教主,身份地位都有,可偏偏就是佛祖的那些“往事”,論來心虛,他隻能訕訕不言。
他如此,跟著他叛出闡教投來佛門的文殊普賢觀音三位菩薩更不敢開口了,默默坐在蓮台上裝壁花,而已經被多寶從“截教被渡的三千弟子”安排成了“佛門三千諸佛”的各位佛陀們也都垂眸不言,甚至哪怕做過了無數到場超度亡魂,到如今還是想再念一波佛門的往生咒來讓自己得到內心的平靜。
佛門所有大佬便就這麼陪著佛祖一塊兒心情不好,沒人張嘴說話,一時寂寂。
打破沉寂的,是一個很嫩很軟的少女聲:“誒?靈山什麼時候有這麼多人啦?”
多寶眉頭一跳,急急抬頭。
“嗯?”那少女本是循著記憶想來悄悄看看她小時候呆過的茅屋的,茅屋是木得了,取而代之的是華麗的大雷音寺,“西方闊了啊!”
再接著,三千諸佛、五百羅漢、八大金剛、四大菩薩麵前,有少女蹦蹦跳跳而來,一仰首準備看看是什麼人占了靈山還把靈山建設得這麼好看,然後,一眼,就對上了主位的那個人。
少女驚喜極了:“老鼠哥哥你怎麼在靈山呀?”
老鼠哥哥還拿著金婆羅花,看著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忽然,就笑了。
他說:“我現在叫如來。”
“嗯。”凰凰歪頭,“那……如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