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在那一日,狠狠嘗過了一把他肖想多年的甜美和溫柔。
然後沉思了片刻,還是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給凰凰說了這些年,後土輪回、截教覆滅、被迫轉世、修寂滅道、改西方教……然後剖大鵬,剖孔雀,鳳凰家族基本上都被他虐了一輪的事情,越說,便越是忐忑。
而凰凰聽後土輪回之時是明顯地長長鬆一口氣,聽到截教覆滅,就忍不住為當年那特彆特彆好,幾度想收她為徒的通天聖人擔心,再聽多寶的遭遇,眉頭便皺得越來越深,到了自家兩個哥哥終於被多寶挖心剖脊,心情倒是沒那麼沉重了。
到最後,多寶停了下來:“鳳凰兒……你……”
凰凰揪心得不行:“怎麼了?”
“你會不會嫌棄我……”老鼠哥哥小聲地說。
凰凰沒明白:“我做什麼要嫌棄你?”
“就……做了這麼多事情,裡麵有權謀手段,有陰謀算計,有利益交換,這些都是我當年不屑為之的。”多寶的聲音聽起來沉重極了,“這麼多年下來,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你……”他勉強一笑,“你……我又怎麼能強求你呢?”
“可你是自己願意去做這些事的麼?”凰凰反問。
多寶搖頭。
當然不是啊。
——事實上要不是天意弄人,誰不願意詩酒年華,痛痛快快一輩子呢。
做截教二把手的時候,老師慈愛,弟妹恭敬,一天到晚開開心心,最多就是截教中確實有那麼幾個不聽話的弟弟妹妹,可那也是清理門戶來一波就能安排的事情,總感覺自己頭頂上還有個老師罩著,做什麼事都沒顧忌,天大的事也無非是被老師罵一頓。
那是有人護著的感覺。
可佛門是不一樣的,接引準提確實還算痛快地把佛教教主的位置讓給了你,但那更多的是董事長和CEO的區彆,你們彼此都明白隻是在操持佛教讓佛教更強大上你們達成了利益一致,但是那是真正的利益聯盟,你們之間沒什麼感情基礎,也沒什麼“你儘管去做,有什麼不妥的我來給你兜底”的信任。
當然,即便接引準提想像通天寵多寶一樣寵他們家佛祖,多寶也是不敢信的——你們當年為著天道一個隱晦的態度就能把凰凰逐出師門,從破殼開始就養著的嫡係小可愛尚且如此,何況我這麼一個半路出家還執掌過其他教門的?
#彆不是平時麼麼噠有事你背鍋吧→_→#
就這破條件,你要說多寶自己本性就很樂意費儘心機來佛教做一把手……也太違心了。
“都說了天意弄人,該嫌棄的是天意啊。”凰凰清淺地笑,“我做什麼要嫌棄你變了,再說,那些心思謀劃也不是你變成如來佛祖之後才有的,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啊?我當時喜歡你,也沒說接受不了你的那什麼……心機深沉啊。”
多寶頗有點尷尬地:“我那時還是個挺明朗的少年人吧。”
“你現在是個很明朗的和尚小哥哥呀,不要自己嫌棄自己嘛,用各種手段保護自己又有什麼錯呢,用過了手段就不能保持赤子之心了嗎?我看你是鑽牛角尖啦。”凰凰忍俊不禁,“嗯……你最後還是走上了寂滅之道的話,我問你啊,你說,什麼是寂滅?”
多寶:“嗯……”
常年給佛陀菩薩們上課,講的都是很細節的東西,這麼大的話題還真讓他第一時間不太好概括。
凰凰不等他想,隻笑道:“至少我家老師和師伯那樣子,肯定不是寂滅。”
這個多寶沒什麼不同意見。
——很明顯,接引和準提明明在乎西方興衰,明明放不下聖人尊位,明明執著“我們是西方全村人的希望,你們看不上我們就是看不上西方”,一天到晚熱愛著“道友和我有緣”與“此寶貝與我有緣”來各種斂財,完了又強求把自己修成枯木死灰,對一切事物都無悲無喜……這些操作無論哪一個都和“寂滅”搭不上邊。
“他們強求讓自己無悲無喜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修不成道了。”凰凰歎道,“他們就是想不開啊,其實一個生靈但凡還活著,就少不了有各種需要,凡人要吃要喝,仙人財侶法地一個也少不了,真想到那個萬物無悲無喜毫不在乎的地步,那為什麼不去死?”
死了,身體和魂靈都歸於消亡,再也不能想,再也不能動,不需要吃吃喝喝,不需要靈氣維持,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那肯定就寂滅了。
可是這世上死了的人無數,他們為什麼沒有成道?
他們沒有成道,是不是就意味著“寂滅”不隻是簡單的死亡?“寂滅”不隻是簡單的不需要哭不需要笑?
凰凰輕輕捏著小哥哥的手,說著自己對道的感悟:“所以啊,寂滅不是外表上的無欲無求無喜無悲,佛可以有拈花一笑,也可以有嬉笑怒罵,必要時可以金剛怒目,絕境時亦可籌謀算計,不應該拘泥於皮相,也不能執著於行為,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是人是妖更無關緊要,隻要超脫了,自在了,佛便是我,我便是佛。”
多寶聽得都有些愣神。
這倒是另外一層想法了。
而梧桐樹下,凰凰似無所覺,隻是很溫柔繼續的說著:“正如……我雖然修的是寂滅之道,我還是可以因為心疼我母親便去攢功德救她,見到小泥人們被巫族欺負就去摻和量劫也沒關係,看到你好看便和你在一起,如果想親你,親了這麼一口,也不意味著我以後就不是佛了。”
多寶突然愣住:“……”
等……等一等,你剛才說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