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麵帶微笑,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片刻,這種方法,是他最近刻意修煉的成果,一本人物雜記上曾把這種待人接物的方法稱為“無形劍氣”,想要不緊張,不怯場,在無法直接對視的情況下,那麼就直接麵帶微笑,看每個人背後的布景即可,直到適應這種感覺,再直麵主題,就像練習劍氣一樣,從弱到強,將對手刺個對穿。 他在這個位子上的時間還是太短,不僅沒有自己的班底,對手還都是些老油條,想當年,九代為什麼不把他們都帶到亂石海呢。 心中隻能嗬嗬。 少了幾分青澀,在執法長老王顯道的視角來看,算是對年輕的掌門的新評價了。看上去漸入佳境,但沒有修為上的威壓,僅憑借那把唯一的銀灰猛獁皮質座椅,加成的權力感,似乎還不夠。 他喜歡默默觀察,就像潛伏在草叢中的小白兔一樣無害,靜靜等待著時機,那本處理主脈弟子任曉龍的提案,原本提上去也是試試水,並沒有想到有什麼結果。今天在眾多年輕子弟在場,更不適合拿出來討論,那會損傷自己的公正無私的形象。他瞟了眼旁邊一團溫暖和氣的吳全忠,今天的會,讓他心中隱隱有不安的感覺。 “各位長老真早。”江楓不鹹不淡的來了句開場白,輕挪了一下座椅,讓自己更方便的環顧四周,這種居於上位的感覺,讓他越來越依戀,甚至有些陶醉,如果不是手臂的黑蛇之靈刺青印記隱隱作痛的話,他恐怕就真的醉了。 權力的感覺真好。他特意在趙文君臉上多看了幾眼,對方微皺的眉頭看起來略有心事啊,到底是哪裡不對呢,暫時沒概念。倒是滿臉橫肉的鄭魯達硬硬的來了一句: “掌門辛苦了,妖靈之燈的靈氣似乎比上次純正了許多。”雖然有口不對心的嫌疑,但通常鄭長老還是有一說一的,這裡麵的諸位長老,恐怕他是最簡單的一個人,直性子。 偽青龍木八木二水,有了樂川盜寶所得,此次更換激發陣法靈石,基本上沒用雜色靈石,隻用了木係水係,鄭魯達作為“養魂花”族長,本命法相“補血壯魂藜”,屬於木火混雜,故此缺少雜色火係靈石滋養的妖魂之燈,他很容易就感應得到其中的變化。 “哪裡哪裡,咱們幾位老人,”江楓環顧一周,目光穿過幾位長老到達下首少年團的位置,“之所以坐在這裡議事操勞,都是為了宗門大計,也是為了年輕一代,隻要他們好,辛苦不辛苦都是小事情。” 講出這話,連江楓自己都有點臉紅,心道,先把幾位捧高了再說。話說到這個份上,有小輩們在這裡,幾位縱使平日裡再不給掌門麵子,也不好扯下麵皮來‘嘲諷’,資曆最高的王顯道,也不得不輕捋雜色胡須,假裝肯定的點點頭,臉上和煦的顏色,更濃了三分,望向台下的目光,充滿了柔和的滋味。 “淺山宗雖然小,但也會儘力給宗門年輕子弟提供好的修煉條件,我先表個態,宗門再困難,也不會虧待了大家,尤其是在座的各位青年才俊。”儘管屬於唱高調,不過這話對於青澀的年輕子弟,殺傷力極大,在他們看來,掌門屬於高高在上的存在,如今得到掌門的讚譽,豈能不心中澎湃,激情滿滿。 江楓擊掌三下,侍從王乙和江海從後堂踱出,依次分發給十五人每人一小袋靈石,“這十五枚一階,以後就是你們每個季度的薪俸。” “謝掌門。”一眾年輕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如此大手筆的薪俸,可是很少見的,平素他們的月俸,不過一枚一階靈石,雖然最近有長老傳言,月俸會增加到一枚半,一個季度也不過四枚半,沒想過會漲幅如此之大,每季十五枚,一年豈不是六十枚!宗門什麼時候如此大方了,幾名身兼雜役的弟子,自是知道宗門的財力窘境。 “不要高興的太早,從明年開始,每年年初,宗內都會舉行門內大比武,但凡在二十五歲以下,靈級三重以上的宗內子弟,均可參與,前十五名,每季的薪俸都是十五枚一階,被淘汰的,回歸普通弟子待遇。” 話音剛落,下首的幾個活躍的家夥就交頭接耳起來,場麵一度混亂,比武在淺山宗這種小門派,上次舉辦據說還是六代長老沈愛龍在位的時候。江楓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討論,這才是他要的效果,直到俗務長老鄭魯達看不過去了,動用靈力發出一記威壓: “都靜靜,成何體統,都忘了規矩麼!” 老賊終於上鉤了,江楓等的就是他,他轉頭看看,心道,開始你的表演。 “掌門費心了,”鄭魯達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老夫先代小輩們謝過掌門,不過屬下有一事不明,這其中需要耗費不少靈石,咱們宗內的狀況,恐怕無法長期支撐這筆開支。除非其他普通子弟免除薪俸才行。” “鄭長老所言極是,”江楓接下話茬,“眾所周知,咱們淺山宗,土地貧瘠,產業凋敝,離了薪俸,在座諸位都會斷了修煉大道。故此,停了任何人的薪俸,都是不現實的。因此,我和諸位一起,決定開源節流,從即日起,我不再領取宗內薪俸,幾位長老,也過過苦日子,保持薪俸三年不變,此為節流,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這是綁架,赤裸裸的綁架,不止鄭魯達,就連之前提出漲薪的傳功長老趙文君,也看出來自己這是被綁在戰車上,還不能跑,有自家子弟在場的不必說,平素在年輕子弟的一力維持良好形象的王顯道和外事長老吳全忠,也不好當眾拒絕。 “掌門所言極是,我等理當如此。”看見‘富戶’鄭魯達吃癟,王顯道就是自己一樣吃癟,心裡也樂開花,心道你這莽夫,叫你出頭,今天明顯是有坑在等著咱們。不過恩怨歸恩怨,他也不會讓江楓得意,掌門江楓沒倒之前,他和鄭魯達還算天然盟友,畢竟有著共同的奮鬥目標不是。 “為了宗門子弟,掌門費心了,宗門有困難,上下齊心方可破局。”王顯道也不糾結這點靈石,鄭魯達管著宗門俗務,過手一把就有錢財入手,他的“曼陀羅花”家族也不差這個錢,畢竟有自己的靈藥產業在禦風宗地界,雖不能說闊綽,但總比掌門身後那三個窮鬼原始家族強。 “節流固然重要,但重要的是開源,不知掌門有何辦法?” 王顯道拋出了自己的疑問,淺山宗窮鄉僻壤,既沒資源地利,也無商貿繁榮,要是能臨海,還能賺點漁業和轉運販賣的錢,可惜離海雖隻有千裡,但被個人族大國魏國擋個嚴實。作為一個夢想成為掌門的野心家,他不是沒有設身處地的考慮宗門前途,在他看來,宗門以“曼陀羅花”的靈藥產業為突破口,是個不錯的主意,曼陀羅花草茶,作為一種略帶毒性的藥茶,長期飲用,可以提升肌體的抗毒能力,在淺山宗周邊,還是小有名氣的,真的去推廣鋪陳的話,這個產業的價值足以養活半個宗門——百名妖修中的近半。 但作為一個長老,他沒必要將“曼陀羅花”家族的產業貢獻出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啊,何況他是等著看熱鬨爭大位的人,既然已經看出問題的關鍵,他不吝在這個場合下打擊下掌門的威信。 “宗門也不是一無所有。”江楓停頓了一會兒,等這句空話先繞梁飛一陣,又扔出額外一句廢話,“在座諸位,都是宗門的財富。” 這話虛的,下首的王顯道有些無語,心道掌門這是在哪學會了一手忽悠的好本領,但是又偏偏無法反駁,隻能等下文,台下的年輕子弟,滿腔熱血但也不是傻子,要是沒有真材實料的方法,剛剛打的雞血也是白打。 “每個人努力一分,宗門就多一分資源。比如最近的西部冷泉合約到期一事吧,我算了一下,五成的用水權,按照冷泉的流量,可以滋養五百畝靈田,計入人工和種子成本,倘若種植最低級的一級靈穀,每年的收益不會少於一百一級靈石,之前任掌門在位的時候,宗門財政緊張,匆忙用三百靈石出售了二十年的使用權,現在合約到期,如果是公允的價格,四成的收益就是八百靈石,鄭長老負責此事,想必一定能談下不錯的價格。” 江楓假做不知鄭魯達已經達成出售協議,在場的諸位,包括鄭家的年輕子弟,自然也不知道這合約已經達成。 “這,恐怕……”鄭魯達已經被架在火上燒,一瞬間想不出來應對的話,他看了看王顯道和吳全忠,從對方匆忙躲閃的目光看來,此事那兩位一定是高高掛起不理的,自己可是剛剛拒絕了吳全忠的兒女親家請求的,這下直接就涼了。 “這其中定有難處,”江楓也不想把他逼的太急,“這事情可以慢慢談,八百談不下來,六百我相信總是可以的吧。” 六百是江楓估測的鄭魯達與對方達成的實際成交價格,冷泉的合同,對方是力宗的人,以勢壓人很正常,而冷泉本身的供水,淺山宗自己也吃不下,沒那麼多靈田,自然不需要那麼多水源。這六百隻不過是讓他把私吞的回扣吐出來而已。 “屬下自當儘力。”鄭魯達暗中捏了一把汗,看來到手的三百五十靈石,基本上要全拿出來了,這幾個看熱鬨的,竟然沒有幫自己說話的,尤其是王顯道,自己最近可是安排了他家的子弟打理俗務的,這老狐狸竟然連個聲音都不吭。 “此外,我這還有兩件合約。”江楓掏出莎草紙訂單,將靈草種植的合約遞給趙文君,方才在薪俸上坑了趙文君一筆,他自然會給這個牆頭草一個甜棗,有年輕一輩看著,幾位長老顧忌麵子,一時間騎虎難下可以理解,但這事情不能太過,否則煙消雲散之後,人心可就散了。 “第一份是靈草合約,石元花和青靈草的種植技術都很簡單,隻是耗費不少人力。我們淺山宗未覺醒法相的子弟較多,這個事情,趙長老放手去操辦吧,所有進項六成收歸大庫,一成分給蒙教司,三成歸你按勞分配獎勵。”按照江楓估測,藥草兌換的靈符,價值十枚二階,三成相當於三百一階靈石,總量遠超趙文君的薪俸補償,說是按勞分配,趙家的子弟肯定會被安排進去,自然他家的進項最多。 趙文君仔細看了看合約,心中估算了一二,不放心,又看了看再估算,直到確認這是本賺錢的買賣,才放下心來,正要收起來,卻看其餘三位正盯著自己看,才意識到方才的失態,趕緊將合約傳給身邊的王顯道,口上來了句多謝掌門信任,心下卻打起小九九,怎麼將自己家的幾個孩童,還有平素交好的幾位散修家眷安插進來,他懂靈植之術,石元花和青靈草都是喜陽植物,隱蔽處還可以種些喜陰的藥草,這部分收入,倘若能做好,說不定可以從掌門那要來更多的收益,不過這事似乎私下去說比較合適。 “還有一份合約,”底下的躁動還未平息,江楓又掏出一份,“朱紅血蟻飼養合約,有些危險的準靈獸,當然利潤也多,如果運氣不錯的話,每年三十枚二階。” “三十枚?二階?”過慣窮日子的一眾,完全無法平靜了,開什麼玩笑,就是九代長老剛剛登位之時,借著八代的餘威,每年的宗門收入至多也不超過三百枚二階,隻是一紙合約,就是十分之一。 這份合約到底會落到誰身上,每位長老的眼光,看向對方時,都充滿了一點火藥味。 “我們可以換一個方式。”江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