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派的招待普普通通,不能說好,但也不能說太壞。 這點江楓一行早有心理準備,雖然傳言是公平會武導致的死亡,但殺死掌門的凶手就明晃晃的擺在那裡,任誰心底看了都會不舒服。拓跋圖雖然不是個明主,但也算不得暴君,如果說每個宗門弟子都很傷心,那是不可能的,但總有那麼幾個人,或者幾個關鍵位置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自然也就怠慢了江楓一行。 在耐心等待了兩個時辰之後,一行之人終於被安排住在寒山派“祈安殿”西北側的無名小院裡,這裡的條件與七盟勝者陣營的“樂天居”格局沒法比,就是比失敗一方碧雲宗和古劍門的“遲淵閣”也差上很多,好在似乎還有一處院落與自己的無名小院格局差不多,應是為還未到達的黑水門同道準備的。 “咱們隨遇而安。” 吳全忠自嘲了一句,吩咐幾位仆役打掃客房。小院雖小,但每人一間還是綽綽有餘的,相比一路行來所見的寒山派凡俗的困頓景象,這裡已經相當不錯了。 地級修士蕭不厭按江楓吩咐,安排在正房之中,與自己緊鄰而居。他沒有給幾位長老詳細介紹蕭不厭的來曆,隻是故意語焉不詳的介紹這位朋友來自力宗,隨行保護大家的安全。幾人也知趣的沒有細問,蕭不厭身上散發的地級氣息,一路漸隱漸現,幾人自然感受得到,心中疑惑的同時,也暗道掌門的確已非往日的阿蒙,竟然請得動地級修士隨扈,並且來曆不凡。 “噓,小聲點。”吳全忠低聲止住問詢的鄭魯達,兩人的住所挨著,一安定下來,閒不住的鄭魯達就過來串門,他知道吳全忠身為外事長老,一定能知道些什麼。 “說說,彆藏著掖著的。” 鄭魯達頗不自在的壓低了嗓門,地級修士的感覺敏銳,他也害怕因言獲罪。倘若對方來自禦風宗,他就去王顯道那問了,畢竟“曼陀羅花”家族有些生意在禦風宗,多少會有些消息來源,但涉及力宗的就不一樣,估計隻有外事長老吳全忠有些聽聞。 “蕭家是力宗的五大原始家族之一,我隻知道這個,剩下的你自己去想。” 吳全忠雖然交際比另外幾名長老都廣,但淺山宗的格局太小,隻在覆海門,金城派和力宗西南的南宮家族這種中小型宗門有彆院存在。故此,他身為外事長老,能“高攀”接觸的內容十分有限。 有關力宗和禦風宗的情況,吳全忠隻知道大麵。比如,力宗能夠在左近成為實力最強的宗門,除了地盤大資源多之外,還因為有三名天級修士坐鎮,下麵已經曝光的地級修士達到三十一名之多,相比之下,第二大宗禦風宗有兩名天級,以及地級修士二十八名,算得上左近唯一能與之匹敵的妖族宗門。 縱使力宗的地級修士數量不少,但想請一名地級坐鎮幫忙隨扈,確實並非普通關係可以請到,特彆是“蕭家”這種大家族,更不是那麼容易攀上的。 吳全忠仔細的壓下心中的震驚,他並不想讓鄭魯達知道的太多,更不想因為能暴露的消息少,讓對方有機會輕視自己。 ………… 淺山宗,大邑郡,悅來客棧。 蕭明真剛剛從一場觸感真實的夢中醒來,她夢見自己十二歲時的新年,剛剛飄過初雪,叔父蕭不羽嗬著寒氣,擎著鑒視法相的三階上品準法寶“求明若光珠”,逐一的劃過每個少男少女的臉龐,那原本溫潤的寶珠,一旦遇到即將覺醒法相之人,都會閃爍出一道溫熱的金光。 站在身旁的是蕭明珊。 是她從小的玩伴,但不算是閨蜜,反而是成長中的對手,他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乃是孿生兄弟。從小到大,她們比著詩書,比著琴畫,比著身邊圍繞的夥伴,甚至比著胸口覺醒的高度。 啪! 寶珠在經過蕭明珊時,閃出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微光,每一年,都有少年被這醉人的光芒映紅了臉,歡快的隨著長輩而去。那一刻,她覺得這光芒有些刺眼,隨著寶珠黯淡的經過自己身側,那已經逝去的光芒,似乎再度裹著寒針,刺破了她幼小的心。 “明珊似乎要覺醒法相了,帶她去‘鳳來閣’接受特殊課程吧。”她聽到一聲刺耳的吩咐,眼角不經意間流下了眼淚。 還是這麼容易傷感麼? 蕭明真覺察到自己實際已然醒來許久,身體卻遲遲不願意接受,屋內溫暖如春,侍女們照顧的異常周到,包括身下鬆軟的床榻,都不會阻止她醒來。但她隻是眼球微動,似乎更想沉浸在那迷夢之中。 “我要覺醒法相!”她記得自己心中曾那樣不止一次的呐喊過,啜泣過,神傷過,問天過,也失落過,直到滿懷希望的服下禁藥,再經曆四年的迷茫;直到遇見活生生的覺醒,再發現一道曙光;直到…… 她醒了。 感受身體的狀況,純粹的修士之體,靈級二重,周身的法器似乎在錚鳴歌唱,這是凡俗修士——也是靈級一重——能使用的最好的法器,即使不是極品,也屬世間罕有。她是那樣得寵,雖然蕭家的風氣並不彰顯這種獨特的待遇,但不得不說,她身上的物件,是幾個兄妹之間,甚至同輩的凡俗之間最好的。 蓋因她的體質,服用下先祖的“千麵紫蘇真君”留下的“半神之血”,覺醒的本命法相技能“暖魂之觸”,與先祖無異。所以,即使位列凡俗,即使遲遲無法覺醒法相,她的待遇,也並未削減分毫,十二歲之後覺醒法相的概率很低,但不是沒有,蕭家有史以來的記錄,是十九歲。 三年,也許還有三年,這種特殊待遇就會撤去,蕭明真輕撫手掌,似乎覺醒之後,它變得更加白皙修長——她知道這是錯覺——但她喜歡。 含下兩枚早已準備好的丹藥,這“雪蛤參靈丹”微甜,藥性溫和綿長,毫無雜質和後遺症,極適合在靈級提升修為。吩咐侍女,喚來韓信之——自己的心腹,詢問自己沉睡這兩日的外間變化,得知江楓一行已經出發前往寒山派,而蕭不厭奉命隨行。 “已經按照約定,給老爺發信。”韓信之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與蕭不厭不同,蕭明真覺醒甚至與江楓的約定,他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隻是他也和蕭明真一樣,認為這是獨特的丹藥之力。 相信丹藥乃是常理。就如“雪蛤參靈丹”一樣,他還額外準備了五種特色丹藥,全部服用之後,蕭明真的修為至少會達到靈級八重,開始準備衝擊玄級。 這是蕭家這種大家族固有的傳承套路,與外界的窮困修士不同,他們早已摸索出不止一條直通玄級的道路,雖然花費不菲,但勝在快速安全,而韓信之為蕭明真所選,屬於上乘中的上乘,毫無風險的同時,也不會對後麵的修煉產生任何不利影響。 “嗯,辦的不錯。爺爺此番想要插手七盟之事,也不知道是否能順利,我將淺山宗的事情報上去,他也算是臨時起意,說起來,還是準備不足。” 蕭明真因為未入修煉之門的緣故,對於政事的參與,反而比覺醒法相的同族子弟要多得多,在蕭家,參政並不以修為作為準入門檻,這點倒是同“文修之風”保持了很好的契合。 “小姐,我看見了餘家的人,餘成通。” “排行十六的那個?他們來這裡乾什麼,你和他們聊過了?” “具體情況不知道,餘成通不肯講,不過看起來與那位江掌門也有關係,不過他們對於七盟的格局,也頗有興趣。” “江楓的秘密,看來比我想象的多。不過有餘家參與,或許爺爺的計劃,成功性更大,我們和餘家的關係,不算太差,說起來還是能合作的。” “我已經給蕭不厭傳信,相信他會擇機與餘家的人相見。” ………… “你出去了?” 也隻有江楓能這樣坦然的詢問蕭不厭,畢竟對方答應了蕭明真保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隨扈保鏢,而且幾位長老與他都不熟,地級修士一般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這樣即使對大道來講,也是不利的。 “勘察下周圍的情況,這樣才能確保安全。”蕭不厭背著紫光寶劍,一路顛簸帶來的疲憊並未在他身上顯現絲毫。此刻,他身上的地級修士氣息已經徹底外放,遮罩了整個院落。有了這種變化,原本略有怠慢的寒山派小廝們,此刻對於這院中之人,也客氣了很多。 “你有什麼發現麼?” “這附近有四股盯梢的勢力,有一股應該是寒山派的,還有一股來自赤霞門,餘下的還需要時間甄彆。不過似乎沒有人要對你不利,他們身上均沒有殺氣。” “那就好。”江楓的影子其實也一直在左近,不過他隻發現了兩股勢力,一處明顯來自寒山派,他們的盯梢明暗都有,事實上,並未怎麼遮掩。 “你的偵測手段,不要多用。整個城裡,不算我,現在至少有六名地級修士,很容易引起事端,我不是來打架的。” “是,是。” 江楓喏喏,自己的那點手段,在地級修士麵前,確實不算什麼,雖然蕭不厭並不知道自己具體用的是什麼手段,但他的感知,的確不低。 ………… “金玉耳環你們誰收起來了?”蕭明真看似無意的問道,侍女們正小心的服侍在左右,幫忙初為修士的明真“前輩”,第一次鄭重的梳妝打扮。此刻,蕭明真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新的形象,她眼前浮現出一個個家族同輩女修的影子。 這方麵,她明顯經驗不足。 這個不行,有點老氣,這個也不行,似乎不夠莊重,那個似乎可以,但是粉黛是不是太厚了,我的皮膚這麼白,似乎不需要啊,對了,或許這處眉毛需要畫細畫翹一點,但好像有點顯得狐媚了的說。 她的心情很好,但侍女們還是一點都不敢俏皮,這和之前不一樣。 “我沒有收。” “我也沒有——” “那去哪了呢?”蕭明真第一次動用自己的修士感知,卻一無所獲。 “是不是那個江法師拿走了呢?”右麵的圓臉侍女突然說道,她比左麵的更受寵一些,膽子也大些,最後一次法事,就是她質問的江楓,“他這次法事做了很久,但他解釋說,因為是最後一次,所以用時很久。” 嗯? 蕭明真身體微顫,這才仔細感受自己的身體,又查看了自己換下的衣物,許久之後,心中微歎,自己似乎多慮了。不過對自己意義非凡的金玉耳環似乎真的被他拿走了。話說,他拿一件“不值錢”的凡俗物品,有什麼用呢? 不會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吧? 關鍵是,這個並不在“暖魂之觸”的探查範圍內。 ………… 遠在幾百裡之外的江楓,突然無來由的打了一個噴嚏。他方才正在打坐煉神,順便修煉“巨木壁壘”技能,雖然到了寒山派,對未來的不確定讓他心亂如麻,但還是需要靜下心來,等待事情水落石出。 他聽見有人在敲門,急切的敲擊著,似乎有些不耐。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乾巴巴的說,“嘿,叫你去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