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傳福剛一出現,江楓就認出了對方,雖然與之前在淩府所見穿著有著明顯的不同,但那顯著的灰白發髻,以及溫和暖善的笑容沒有錯——當然,這種表情之下的威嚴和行事周密的風格,江楓多少是領教過的——他此刻著一身朱紫鸞鳥繡袍,與餘成克所穿一襲素色丹青,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尾隨兩人進入場內的還有寒山派的代表,與拓跋圖身形和打扮都有明顯區分的馬艾都,原本的寒山派執法長老,馬氏家族的帶頭人。玄級中段修為,麵若寒霜,長臉,兩鬢斑白,兩隻有彆常人的細長手臂甚是紮眼。他並沒有與在場眾人打招呼,隻是靜靜的坐到原本空著的黑漆長桌一端,自己掏出一副寫有名字的銘牌出來。 寒山派,馬艾都。 他正對著餘成克和古傳福二人坐下,略微欠身,算是儘了禮數。江楓原本就在末座,隔著黑水門邱白寺與馬艾都緊鄰,不過邱白寺還未到,所以二人不得不對視了一眼。 並沒有仇恨的火花擦出,但目光也不算友善。江楓收回視線,與對方一同看向場中身份最為尊貴的兩位來客。 餘成克江楓並沒有見過,從姓氏和來曆看,當是餘小正的那位“七叔”,麵目與餘成通並無半點相似。甫一坐定,地級氣息鋒芒儘現,隻要稍微放出氣息探查,就會有萬針入體的刺痛感反噬而來,在場諸人修為,雖然碧雲宗掌門鄭家聲,金城派掌門蘇黎清應當超過他,但論地級氣場,餘成克當屬第一。 “我和禦風宗的古長老,都十分關注七盟的局勢,故此不請自來,諸位儘可暢談,不受我們影響。”餘成克雙手交叉坐正,冷麵環顧鴉雀無聲的場內,“希望此次會談,能夠公正有效,讓七盟實現持久的和平。” “餘兄所言極是。” 坐在下首的赤霞門門主曾寶賢接過話頭,同樣位列地級,他雖然修為不算高,卻是主導整場戰爭的主要幕後推手,倘若拓跋圖還在,或許會因為“東道主”的身份坐在他的位置上主持局麵,而今時過境遷,拓跋圖身死,天理門掌門周擇理未能親臨,他自然就是勝利一方的首席。 “我與各宗掌門都已經簡單溝通過,初步達成了一些協議,在大方向上,已無爭議,僅剩細則需要諸君一同探討。”曾寶賢手中微動,十幾份折起的協議書扔出,落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身前,就連空著的黑水門座位也不例外。 “為了持久的和平,我建議今天通過此案。戰事拖得越久,對於各家都不利,或許還會有宵小覬覦大家手中的基業,徒生事端。”他故意看了看一臉惆悵的古劍門掌門沈九豐,後者拈起協議書,隻是看了片刻,就眉頭再次皺起。 江楓也展開協議,仔細看來。 第一款,各宗維持現有所占之領土,分割雁棲嶺故地,赤霞門得四成五分,金城派得三成,落英門得二成五分;分割淩雲山故地,金城派得六成,赤霞門得四成;赤霞門之二階上品靈地淩水靈脈劃與落英門,天理門歸還所占落英門穀城、天葵兩郡,其餘所占維持現有臨時疆界; 第二款,怒風峽穀之權益,全權歸屬於天理門,落英門,赤霞門,原有歸屬於碧雲宗,古劍門之產業,三個月內允其所有者自由買賣,三個月後一律劃歸三宗統籌分配; 第三款,碧雲宗賠款六百枚三階,古劍門賠款三百枚三階,分三年按四、四、二比例付清。賠款天理門得三成五分,赤霞門得三成,落英門得三成,其餘為雁棲嶺、淩雲山繼任者所有,用於安頓宗內餘眾,各宗不得侵吞,擾亂和阻撓; 第四款,各宗需自行籌措費用,鋪設道路,疏浚江河,減免商稅以利各宗商旅之來往,具體在附屬條款中約定; 第五款,條約約定之疆界,將於天元三九零三年春三月前劃定完成,條約約定之賠款,須於天元三九零三年夏六月時繳納首批,第四款約定之建設,須於天元三九零三年秋九月時開工,並於兩年內完成。 看起來落英門掌門塗山的兩戰全勝,還是取得了成果的,不論是領土的劃分,還是天理門歸還部分所占領土,都算不錯的結果。 翻開第二頁,條約第四款約定的自籌費用,開放細節赫然在列。 本約定擬對赤霞門,落英門,金城派,碧雲宗,古劍門,寒山派,淺山宗,黑水門及轄內特殊家族生效。 附屬第一款,為繁榮商貿,七盟及周邊所有宗門所在都城,除內城和法陣核心區域外,開放其餘各宗自由經營和買賣土地之權益; 附屬第二款,為便利交通,淺山宗之白水江全線、古劍門之湟水全線,碧雲宗之清江全線自由通航,沿線各官辦港口各宗船隻可在通報後自由停泊; 附屬第三款,修建如下道路: 淺山宗之北木鎮通往赤霞門輝耀城,落英門桃源城的道路; 修建淺山宗之遠易鎮通往金城派天佑城的道路; 修建黑水門雲台城經由淺山宗東湖郡,通往金城派天佑城的道路; 按照落英門既有官道標準,擴建寒山派久鼎鎮通往落英門的道路; 碧雲宗,古劍門之官道,一律減少關卡,每一百裡僅能保留一處,新建道路之關卡標準依此設置。 附屬第四款,設定淺山宗大邑郡—寒山派孤寒鎮特彆區、碧雲宗新城郡—古劍門寧原郡特彆區,各宗商旅均可在區內經營,購置田產,十年免稅。 這…… 江楓越看越是火大,但還是忍住怒氣,將全文細細讀了兩遍。 這是要將七盟內部聯通,真正向著一個整體去發展?條款不止涵蓋了七盟原有的故地,還包囊了寒山派,淺山宗和黑水門進來,官道按照一個標準去建設,增強各宗之間來往,那麼資源會逐漸流向金城派,赤霞門,落英門三個戰後實力增長的宗門,繼而繼續通過戰爭或者談判—— 合盟為一? 心中浮現出這幾個字,讓江楓著實吃了一驚。 不說問沒問過自己這個中立方的意見,畢竟一旦簽字,不但自己之前郡製改革的政策轉眼就成泡影,還會淪為各宗——尤其是勝者一方——的附屬宗門。 再者,身在勝利一方陣營的天理門,能同意這件事?有一個強大的七盟,還是有個散沙一樣的七盟為鄰,哪個更好,不言自明。江楓抬頭看向上首的周秉彥——天理門的代表,他卻早已撇下協議書,陰戾的表情已然放晴。 難不成這也符合天理門的利益? 還是有潛藏在條款之中的內幕交易? 江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能指望坐在對麵的失敗者一方反彈,畢竟從次序上來講,應該先討論主要條款,而不是附加條款。 至於那條“大邑郡和孤寒鎮特彆區”的附屬條款,他是一定要反對的,開什麼玩笑,淺山派開放水道,新建官道這些都可以想出辦法緩衝影響,但這條,無疑是將大邑郡劃歸“七盟共有”,答應這樣的條款,自己的掌門還當不當了? 他想到了因為失去宗門發祥地,而進退兩難的古劍門掌門沈九豐,不由得看向對方,他卻第一個說話了。 “條約第三款,賠款的數額太大,經由此戰,我宗損失已經頗大,根本拿不出此數,除非歸還‘洗劍溪穀’,否則萬萬無法答應。”他轉頭望向上首的碧雲宗掌門鄭家聲,希望得到對方的支持。 “沒錯,這筆靈石數額的確太大,至少要削減一半。況且所說的清江,想要通航,疏浚就要一大筆靈石,上次治水,還是一百五年前的事情。”鄭家聲知道這個時候不抱成一團,損失隻會更大,隻能拋棄與沈九豐以往的些許嫌隙,守望相助。 “少哭窮,淩雲山敗北的時候,宗門大庫是你們劫持的吧?想必所獲不止這個數吧!”坐在對麵的天理門代表周秉彥輕蔑的哼了一句。原本這大庫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沒想到兵臨城下,大庫卻燃起大火,一片混亂,等到自己趕到時,庫內物資早已化為齏粉,就是法器大多也被人趁亂偷盜一空。 “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鄭家聲看向坐在下首的淩雲山齊守勁,想要讓他為自己說話。老頭子被雙方看得發毛,趕緊低下頭,唯唯諾諾的說,“當時,當時一片混亂,我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心中其實是知道的,隻是此時雙方都不想得罪,掌門齊凡一不知所蹤,眼下還是自保為主,他一介築基,不想趟這渾水。 “鐘俊的隨身資財,已經落入你們之手。鐘俊算得上咱們幾人中的富戶,塗山你個叛徒,你說說,殺了他,你到底得了多少,還不夠賠償你們的一部分損失麼?”鄭家聲變助攻為主攻,他知道身邊的沈九豐,現在的處境並不好,倘若因為條款苛刻,導致古劍門崩潰,自己不止要被赤霞門一眾盤剝的更厲害,還要與東方大國齊國接壤,麻煩就更大了。 “你才是叛徒,要不是你們見死不救,我會中途退盟?”塗山聞言大怒,聲音也大了三分,“你是不是還沒打夠?” “打就打,誰怕誰!” 兩人之前早已打過一場,此時更是爭得麵紅耳赤,站起身來就要動手,地級的氣息瞬間席卷整個會場,原本在四周維持秩序的寒山派侍衛,如臨大敵,紛紛趴在地上,準備躲避大戰的波及。 我去! 看來不用我先提反對意見,這主條款通過就要先鬥法才行。江楓正要躲避鋒芒,卻感到空中一股淩厲的地級氣息,橫空墜落,將場內混亂的氣息,瞬間壓製下來。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