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之所以最終下定決心,舍棄臉麵,了斷與丁靈雨僅存的一絲羈絆,全是因為鄭可儀的緣故。從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來看,冠以自己夫人的名號,甚至些許嫌疑,都會給一名女修帶來致命的困擾,與其這樣,倒不如徹底澄清此事。
再次翻閱案頭鄭可儀留下的日記,涓涓小楷,字裡行間,都流露著伊人努力向上,以自己這個掌門為中心的生活狀態。
可惜,她資質還是欠佳,在大道上很難快速有所進境,這也是門內大多數修士的狀態,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早晚是那些桎梏在靈級中段以下修士的不二之選。
日記中有兩件被鄭可儀特殊羅列的未了之事:
其一便是丁靈雨,她與丁靈雨的關係一般,但身份相若,故此兩人還算談得來,掌門貼身侍女的身份,多少影響了丁靈雨的生活,這一點,讓鄭可儀經常擔憂,不過與江楓的想法不同,鄭可儀希望丁靈雨早一天像自己一樣,與掌門相伴,也與自己做伴,可惜她並未敢在江楓麵前提起。
其二是雷佳音,這是江楓委托她去辦的事,曆經千裡跋涉,她最終將雷右旗的幼女及家眷遷移到羅川,對方的生活,也一直為鄭可儀所關注,念及此處,江楓心中倒是有些慚愧了,雷右旗為自己而死,但時至今日,倒還沒有去看過他的後裔。
合上日記,江楓匆匆出門,直奔蒙教司。隱藏氣息,他不想打擾此間的任何人,在蒙教司的第三學堂中,他輕易的發現了這名麵部輪廓與雷右旗相像的小女孩。見其目不斜視,專心致誌,暗歎此子倒是個刻苦的孩子,隻是,身上衣衫為何會有些破舊?身體纖薄,竟有弱不禁風的跡象?難不成每月給的靈石不夠麼,不過江楓旋即熄了這個念頭,細心的鄭可儀不可能忽略此點。
待到學堂課業結束,江楓尾隨雷佳音,回到了她居住的當陽巷,屋舍從外麵看還算整潔,青磚紅瓦,不新不舊,這裡是羅川普通凡俗的居所,條件不上不下。隔著牆頭張望,江楓瞥見了內裡幾名雷佳音的親眷,心中卻甚是驚異。
幾人華服在身,氣色也為富貴之相,不似雷佳音那般寒酸,小姑娘進了院門,還未休息片刻,便被一膀大腰圓的青年,喝令趕緊去河邊漿洗衣物。
“這是被親眷盤剝了啊,怎麼會這樣?”
江楓暗道,旋即想起來鄭可儀日記中記錄的情形,和這點倒是大抵類似,這青年應就是雷佳音的表哥楊悅,“分相術”查看,九法相之身,其中有三枚健壯,可見短時間內是無法覺醒了,再觀雷佳音,三法相,其中一枚稍健壯,餘下兩枚孱弱者纏繞其上,倒是可能覺醒,更重要的是,沒有半點服用“羽龍化清丹”的跡象。有關這一點,江楓記得曾經叮囑過鄭可儀,但倘若這家人對雷佳音疼愛有加的話,恐怕至少會分潤一枚給她吧。思忖間,聽得院裡那青年對著雷佳音的單薄背影喊道:
“臭丫頭,這個月靈石的怎麼還沒送到,明日你寫信去催催!”
哎——鄭可儀性子還是有些軟弱,也不願為此事令我心憂,江楓深吸一口氣,壓
住心中業火,偶然瞥見那安坐在藤椅上行動不便的老者眉頭皺起,或許他對於雷佳音,也還勉強算得良善,不過這個家,似乎是那楊悅在做主。
或許可以將此獠,找個合適的機會,以看似合理的“不幸”除掉,這樣也不至於殃及到雷佳音,否則,縱使提供更多的資助,也很難落到小姑娘身上。
江楓心中一寒,打算回去找江海處理,轉身卻忽然意識到,江海已經不在了,再也沒人幫自己處理這種瑣碎的臟活。
心中又是一陣喟歎。
思來想去,王乙和鄭軼雨是不適合做這種事的,而小廝張陽雖然常在府中忙活,但卻是個凡俗,自己身邊,需要補一名這樣忠誠的修士。
他忽然記起來一個人,或許可以承擔此責,趁著天色尚早,他信步向兵爭司的院落走去。
…………
亂石海東部,九龍溪源頭。
馮既明再次借外出公乾的機會來到這裡。沿著涓涓細流向上,他很快來到了熟悉的位置,左右徘徊數裡,發現左近並無修士,這才小心的翻開了一堆看似雜亂無章的碎石。
一塊四尺見方的天青石碑呈現在他麵前,原本,上麵還有一件秘寶,但已被他拿走,隻留下這不知從何而來的石碑。
石碑上有不少文字,但馮既明不認得,既不是古妖文,也不是人族的文字。他隻知道摩挲這石碑,它便會說話。
“又來打擾我?你想好了麼?”天青石碑輕輕震動,聲音如同嗚咽。
“你究竟為了什麼?”馮既明再次問出了那未得到正麵回答的問題。
“為了力量,難道你不想擁有麼?”那石碑上的文字漸漸扭曲,化為一張輪廓鮮明的臉,卻缺少細節,仿若並非此間的生靈。
“我需要做什麼,你又能給我什麼?”馮既明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確需要力量,這是在慕芊雪和劉粲然事件之後,他意識到必須提上日程的東西。
“我可以給你提升修為境界的機會,就像元楚那樣。但元楚之前卻悖逆了我,忘掉了他的承諾。所以,你必須先做點什麼,才能讓我相信你。”
馮既明默默的將周圍的碎石重新卷起,壓住了天青石碑。沒去理會地下傳來的嗚咽聲,他在原地耐心的等了一個時辰後,才又重新將碎石清除。
“我們可以商量。”天青石碑的語氣軟了下來。
“知道你的人不多,甚至沒有。”馮既明嘿然笑道,“所以你也沒的選,我可以將你徹底雪藏,你懂的。”他拾起一塊略圓的石塊,在手中拋扔把玩,“所以,正如你所說,你必須先做點什麼,才能讓我相信你。首先,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石碑神。”
馮既明再次將天青石碑上堆滿了碎石,此番,他乾脆踩了幾腳,之後在附近轉了幾圈,一個時辰之後,再次回來,重新將石塊清理乾淨,並在石碑上撒了點水,北風凜冽,那水旋即化為透明的薄冰。
“我名良渚,並非此界的修士。”石碑這次很乾脆直白。
“為了什麼?”
“我要這裡的荒級傳承,和我的世界比,這裡更多,有四份。我隻取一份。”
“然後呢?”有關荒級境界,馮既明知道一些,但他也知道那距離自己十分遙遠。
“然後我就會離去,這裡的其他東西,對我無用。”
“那這石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