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藥老仙的熱情出乎江楓意料,甚至沒有按照他之前定下的規矩,繳納拜山的禮物,這讓江楓在省掉一件法器而竊喜的同時,也不禁心頭惴惴起來。對於江楓為塗山重鑄身體的要求,百藥老仙隻是搖搖頭,照例伸出四個手指,表示這件事解決,無外乎有兩個方法:其一是借助煉傀術,其二是借助煉器一途,而精於煉丹的自己,是沒有辦法幫忙的,但他可以提供必要的輔材,畢竟無論是煉傀,還是煉器,抑或煉藥,總有一些通用的材料不可或缺。一反常態,如此主動,多半是有事相求。“萬禹亭就是煉傀的高手,這個我曾經有幸旁觀。師弟,何不去求他幫忙,你們同在金城盟內,這件事應該不難吧?依我所見,能幫上盟中修士的忙,對於他而言,也是彰顯自己作為盟主實力的好機會。”說的的確在理……或許辦起來也不難……但也可能會有不小的安全隱患,遙想兩次旁觀萬禹亭鬥法,對方對於傀儡的煉製和操控,的確乾淨利落,且精妙至極,但如果是讓他來親手煉製,會不會在其中安放些特彆的東西,倒是不好說。回想在千幻境之中,他暗中潛藏的手段,以及去年他煉製符籙控製一眾手下的傳言,說不定他會在塗山體內種下什麼禁製,倘若將來與他為敵,說不定反受其害。既然煉傀和煉器都可以,那麼自己倒是可以去找身在利州城的蔡求真幫忙,左右他和自己並沒有什麼利害衝突,當然,暗中的手段說不定也會有,近者,自己手中不也是有能震懾器靈黑鯨的“雲星鍛錘”麼,這些擁有高超技藝的人,總不希望自己的精心創造,反手傷害到自己,換位思考,江楓也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的謹慎。可惜了,“分相術”做不到這一點。其實使用煉器手段,江楓早就知道一些。他也曾經詢問過方金祿,是否能夠做到,但方金祿還是那句話,自己不會,但隻要看一次,便知曉了。一次……複活塗山也隻是一次機會,不過保不齊以後還有需要的時候,故此,江楓決定去找蔡求真的時候,將方金祿帶上,以方便他偷師學藝。“師弟,我有個不情之請。”果不其然,待到熱情的笑容散去,百藥老仙終於提到了自己的訴求,江楓心中輕笑一聲,所料不錯,百藥老仙也隻有求到自己的時候,才這麼主動。“願聞其詳,師兄客氣了。”“上次聚會,我不是拿了田義洵的‘無心劍奴’麼,就是那十二枚上好的劍胚,待我回來仔細研究,又找了人參詳,發現東西的確可以滿足我的需要,但有一點,我卻做不到,隻有你能幫我。”“哦?”江楓心道還有這等事,我一不會煉器,身家也沒你豐厚,還有我能幫上你的忙?心中雖然懷疑,但麵上還保持著溫潤的笑容,安心傾聽下文。“十二枚劍胚,練就十二道不同本領的分身,這本身沒什麼問題,但卻需要十二名玄級修士的一縷靈魂印記做引方可。我雖然結交甚廣,但與他們彼此多是利益關係,擔心他們在靈魂印記之中藏私,日後要挾我為他們煉丹,而師弟你執掌一宗,手下十二名玄級修士當是有的,可否幫我這個忙?”嗬,原來所慮和我不去求萬禹亭是一個道理,江楓心中輕笑,故意問道,“師兄,你山莊上不是有很多為你勞作的修士麼?”“唉,又有幾人是真心留在此間的!”百藥老仙無奈的擺擺手,“此事休提,雖有幾人值得信任,但還不足十二之數,與其這樣,倒不如求師弟你幫我這個忙,左右我們之間的關係,當不會害我。”主要是害你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你也沒有太坑我,心如電轉,江楓便有了主意,“師兄,幫你忙問題不大,但是說實話,這種靈魂印記,恐怕與普通用來做憑證的印記,有本質的區彆吧?是不是對身體有些損害?”“哦,師弟你所慮極是。”百藥老仙眉梢輕皺,這讓江楓不由得懷疑對方一開始就刻意想把那些“幫助”放在前麵,讓自己麻痹,好蒙混過關,忽略這些潛在的風險,好在自己雖然不精於煉器,但與上官博良、蔡求真、方金祿等人有些接觸,多少有點認知,且聽百藥老仙道,“對於身體的損害很輕微,但我願意出十二枚‘妙雲昊氣丹’,此物可以滌蕩筋骨,日後對於修煉心法,有莫大的助益,市價二十五枚三階一枚,實乃有價無貨之品,如何?”“好。”這個價值遠超江楓的心理預期,他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雖然十二枚丹藥賣掉能值不少靈石,但這是一眾手下應得的,彆說自己不缺靈石,就是缺,也不應該打這個主意,“十三枚如何,師弟我總要嘗試一下,好方便為門下詮釋效果。”“可以。”百藥老仙答應的異常痛快,這樣江楓覺得,此物是不是一爐能煉製好多枚,故此不差自己這一枚。“都要玄級修士麼?築基修士可否?”“當然可以。如果能各半,這十二道分身,能提供更多變化。”“那好,我儘力為之,為師兄湊成六六之數。不過還有一事,不知道師兄能否幫忙,我宗缺少一名長於授業的煉器高手,你平日結交之中,可有合適的人選?”“煉器高手?師弟何不去力宗雇傭?”“雇傭之人多半隻會些常用套路,且為了自己能多賺靈石,常有藏私之舉,不瞞師兄,我是想通過延請一位行家,助力我淺山宗培養一些煉器人才,日後依賴此道,為宗門生計添一條門路。”“有倒是有。”百藥老仙思量片刻,“我山莊中就有一名符合你條件的人選,不過這人很怪。”“有何古怪?”“此人名‘袁常歸’,修為在玄級五重,是個酒瘋子,平素無酒不歡。每隔兩個月,他就要換一種酒,你應該知道,尋常的靈酒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能提供,他可以為你做事,隻要不太過分,甚至不收靈石,他之所以自願在我這裡幫忙,就是貪圖我結交的人多,能弄到各式各樣的靈酒,但如今情況不同了,你如果能幫我煉化劍胚,我就需要找一處僻靜所在,用至少一年的時間初步煉化,根本沒有時間照拂他。”“看起來,師兄你對他還算重視,不想他在這個時間跑掉。”“此劍坯的奧秘,都是他幫我參悟出來的。當然,這隻是一方麵,另者,是因為我這裡其實也隻有一批他沒喝過的靈酒了。”“所以,師兄,你可以把他借給我一年?”“兩個月之後你能否留住,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好,多謝了。”江楓也不客氣,百藥老仙這種煉丹高手,能看得上的煉器高手,應該也不是凡夫俗子,隻是這個愛好有些特殊,倒是要提前準備了,接過百藥老仙遞過來的納戒,拈出一瓶嗅了嗅,隻覺得辛辣無比,但回味之中,卻感覺內含靈氣氤氳,滲入到周身竅穴之中,無不舒爽,果然不是凡品,隻是,去哪裡尋找此等品質的靈酒呢?“這是江掌門,我的朋友。”與預想的嗜酒之人形象不同,袁常歸身體瘦削,顴骨高聳,雙目內陷,但炯炯有神。“怎麼,老鬼,你又把我賣了?”為什麼要說“又”,江楓驟然抓住了關鍵,不由得暗自瞥了一眼百藥老仙,發現其麵色微變,但還是笑容滿滿,“我不日即將遠行,有些擔心你,故此委托江掌門照顧,放心,他會幫你找靈酒喝的。”“那就好。”袁常歸轉身看了江楓一眼,無喜無悲,“你需要我做什麼?煉器,還是築造?”還會築造,果真是個人才,江楓暗喜,其實築造也是江楓考慮過的宗門出路之一,畢竟這也是門營生,且不但修士可為,凡俗也可以做後續修繕的工作,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想,築造同煉丹一樣,對法相有特殊的要求,思及此處,他不禁用“分相術”打量起此人來,卻見其乃是“純陽火雷指”,一等一的戰鬥類法相。這……是棄了主業啊,江楓暗自為其惋惜,但也為其隨身本領而讚歎,能憑戰鬥類法相,把煉器和築造做好,實屬不易,“我需要你幫忙傳道授業,為我宗培養煉器人才。”“什麼?”袁常歸一愣,“教徒弟?”“不會搶了你的飯碗。”百藥老仙在一旁助力解釋,“隻需要教些能賣掉的法器煉製方法就是了,最好是能節約成本,售價又不錯的那種。”“這個我倒是不擔心。”袁常歸渾不在意的哼了一聲,“酒管夠麼?”“儘量。”江楓現在也不敢保證這一點,他隻能儘力為之,如今戰事已歇,他倒是可以派人在金城盟範圍內仔細找尋,但想來百藥老仙應該早就做過類似的事,能得到合適靈酒的概率並不大,至少緊鄰山莊的金城派和清禹宗,希望不大。倘若想做到,多半要尋的更遠才行。去鯨海群島尋覓,倒也是個不錯的野路子,想來他一定沒有喝過那裡的靈酒,隻不過借助傳送陣往返,費用著實太高了,如果有其他的事情,倒是可以順便為之,不,不對,六月十五,自己不是有張免費的船票麼,說起來正是順便尋找的良機。“放心,一定會讓你滿意。”念及此處,江楓陡然來了信心。…………清禹宗,渚樵城。陳昆遣散一眾過來致謝的長老、執事和城主,獨自回到密室,仔細的思量起很快即將開始的人事調整來。按照萬禹亭親自定下的路線,論功行賞分為兩步:第一步,是靈石、封地的調整,尤其是後者,一向拖欠月俸的清禹宗之所以能維持至今,都有賴於這種與眾不同的封地策略,薪俸可以沒有,自己在封地想辦法征收就是了,如今,在新得了天音寺、天羅門土地的情況下,這種策略更可以順利的執行,而無需每次都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除掉一部分人。在這個問題上,萬禹亭已經全權交給自己,至於他去了哪裡,自己不知道,這也是陳昆第一次對萬禹亭的去向毫不知情,思及此處,他多少有些失落,一種被忽視的感覺油然而生,但他很快就調整好心態,畢竟萬禹亭是虛天級,接近偽天級的存在,他有他的圈子,而自己,也隻不過是初入金丹境不久罷了,就好比之前談和的盟會,即便自己身為清禹宗的“二號人物”,也不能參與其中。想起來,江楓那廝還真是好命,有一個身為九老頭的師父,否則,以他的修為,多半要和自己一樣,在場外靜候佳音了。想到“師徒”這件事,他最近也興起了這個念頭來,這也是受到了接下來要進行的第二件事,也就是調整宗內分工的觸動,遍曆手中這張名單,他發現沒有一個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當然,這和清禹宗的製度有關,其中的半數人選,身上還帶著萬禹亭種下的魔種,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讓他們忠誠?想來多半是恐懼罷了。順境,則與忠誠並無差彆,逆境,則如鳥獸散,甚是臨陣倒戈,一想到這樣的事情可能發生,身為清禹宗的開創者,陳昆心中便戰戰兢兢,人前的自信和傲骨,均被擊得粉碎,不留一點痕跡。是時候收幾個得力的徒弟了。他心中喟歎一聲,回想起去年曾經中意過的幾個人選,其中有個少年,著實令他滿意,隻不過後來忽略了,去向不知所蹤,此番,倒是要真正重視起來,把徒弟帶在身邊,從小培養他們的心性,確保他們的忠誠。隻不過,不是所有事都能帶上他們。他隨即想起來最近一件心有所感的事,來自那位神秘的“禾伯”,曾經幫助過自己的莫名存在。他可能遭遇了什麼,我應該儘快去那裡看一看。隻是戰事方歇,倒是不方便去天音寺,這麼說來,倒是要小心籌劃了,萬禹亭不在宗門,這個時候出發,宗內一旦有事,恐怕會……陳昆頓時不敢深想,不過那去窺探究竟的念頭,卻仿佛一道趴伏在心頭蠕動的蟲豸,讓他時刻不敢有半點鬆懈,思及此處,他趕緊拿出一塊剔透的玉符,用靈力在上麵刻印了一番,這是他常常用來提醒自己的手段,做完這些,他慌亂不已的心這才安定下來。這不會就是因果之力的負麵影響吧,他不禁想起來萬禹亭的告誡。…………鯨海群島,白鷺星洲,破曉星落時。江雲奇翹首瞭望,終於見得天邊四道人影漸漸顯現,他不禁麵露笑容,拍了一下在旁打盹的江之問。“問問,快醒醒,兩位師娘回來了。”“嗯?”江之問一個激靈,再去看時,果然是前往討伐藍湘禾的四名前輩,當然,是兩位師娘還是一位師娘,他和師兄江雲奇是存有爭議的,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觀感。那紫發女人,明顯脾氣不太好,提起師父又咬牙切齒,怎麼可能是真師娘,雖然師兄說那是早晚的事,但畢竟還不是事實,怎麼可以沒有原則的提前叫?他心中哼了一句,跳上江雲奇祭出的飛劍,一同迎了上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和師兄一樣晉升玄級,這腳踏飛劍的樣子,著實太帥了。不過那紫發女人說有辦法讓我不晉升玄級就禦使飛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她一定是騙我,一定是,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她怎麼會那麼好心?如此主動,一定有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