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六枚一尺見方的透明鱗片,疑似從和蛇身體之上脫落,至於年代現下已經無從考證,此物既然未因時光流逝而風化損毀,說明本身就是件寶物。此外,“和蛇鱗片”還有些特殊之處,便是可以隔絕“玲瓏寶光”的穿透,而這鱗片本身的厚度,尚且不足一寸。
或許是某種煉器材料,畢竟和蛇也算是位強者,雖然從之前的經曆來看,先民無論從修煉方式,還是追求,都與普通的修士不同,沒有可比性。至於鑒識,多半要去麻煩下蔡求真了。
而且,冒充“萬靈邪君”的葵集君已死,如果洞府內尚有有價值的物事存在的話,自己想回到那裡,也需要煉製“玄黃靈隱紙符”,也要求助於這位高手,隻是如今沒了配方,他是否能煉製出來,還是未知之數。
隻希望蔡求真能沒有節操的留下配方,他不禁暗想道。
“你平日為什麼沒有鱗片脫落呢?”江楓瞥了一眼黑蛇之靈太華,忽然想到了一個經常可以換靈石的路子。
“滾!”
好吧,答案與預期相符,隻是態度差了點,江楓一笑了之。
除了和蛇鱗片,搜遍整個三層,刮地三尺,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事殘留,甚至連同千麵紫蘇真君相仿的“真視道標”布置也無,可見兩人遵循的大道,完全不同。不過,葵集君的半副身體倒是留了下來,婕雲夫人和自己合力擊殺此獠,但對這殘軀似乎興趣缺缺。
拿,還是不拿?
葵集君的身體,以他的偽天境界,應該算是很好的材料,雖然需要的人並不多,且這種需求多半見不得光,涉險違禁,但並不代表價值低。不過唯一可惜的是,這副身體並不完整。
不拿。
江楓最終下定了決心,他記起了婕雲夫人附身在龍俊袍服之上的舊事,如今這副殘骸,或許仍有對方留下的暗筆,拿了,或許就中了婕雲夫人的手段,無處不在的蟲豸,倘若做起惡來,防不勝防。
“玲瓏寶光”查探下,他沒有發現異常之處,但這不代表安全,畢竟“和蛇鱗片”就是個例外。
不過,就這麼放棄也不是個辦法。
賊不走空,而且借黑蛇之靈太華的光,我算的是此間的主人,雖然是臨時的。
念頭通過識海傳達給古寶永恒之塔,還未複原的右手按在葵集君暴露的背甲之上,須臾之後,點點散碎的意念融入到識海之中,這是殘留在葵集君體內的記憶碎片,雖然因為那肉球的分離變得稀少且無序,但並不是完全沒有。
兩道丹論,甚至還有少許未被葵集君破解的萬靈邪君秘法,湧入到江楓的識海之中,在古寶永恒之塔的助力下,沉入識海深處,這些東西消化還需要時間,並且很有可能會乾擾眼前的探索,江楓棄了在此打坐修煉的想法,沿著婕雲夫人用甲蟲殘骸為自己標定的路徑,直奔四層。
雖然因時而動,謀求利益最大乃是遵從當年立下的丹論,但不能為收益而失卻本心。思及此處,他毅然前行,不再轉身去尋求那件唾手可得的寶物。
數十息之後。
一股毫無來由的輕風卷過地上積沉的甲蟲殘骸,少頃,一個身影由淡變濃,浮現在葵集君的殘骸左近,正是幽城。
“不錯的東西,還殘存一絲偽天的意誌。用來做墨固然有些可惜,但這樣書寫出來的,才不平凡,也更具道意。”他自然自語道,右手光芒流轉,放在江楓曾經放置過的位置上,隻是一抓,便攝出一道微光。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幽城笑了笑,將那微光蜷縮成的光團彈開,任由其飄散,隨後,俯身從那不算密匝的鱗片之中,拔除了三枚扔在一旁,隨後,揮手間將那具殘骸收走,身影再度變淡,頃刻便沒了蹤跡。
那三枚鱗片很快失卻了原本的光澤,露出了上麵不太明顯,大小不一的黑斑。
…………
血色。
入目仍是血色。
像一幕幕揮之不去的記憶,又像是永不醒來的迷夢,像被強行填塞的幻覺,但又切膚般的真實,有若積年沉屙。
江之問環顧四周,除了濃鬱不化的血氣,他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東西存在。舉目四望,陰沉而晦暗的遠方,儘頭隻與天地相接,唯有腳下的路,算得上堅實。
左右兩側是殷紅的湖水,望不儘遠方的岸,時而有帶著些許熱度的氣泡湧出,沿著那半透的路徑下望,可以窺見那不算深的湖底,儘是累累白骨。偶爾,還有慟哭般的聲響,從遙不可及的彼岸傳來。
像痛斥,像悲鳴,像啜泣。
江之問感覺自己的心神都被這種情緒感染,時而會變得失神,無助而孤寂的情緒縈繞在左近,令他難以呼吸,仿佛被無數的手纏繞,捏住了每一寸肌膚,雙腿戰戰,幾不能行。
不過思路雖然滯澀,但他還是花了一些時間,認清眼前的困境,唯有勉力前行方可化解,有一個從未間斷的聲響,在他心頭不斷回蕩。
回蕩!吸引著他,牽絆著他,一路向前。
那是彼岸麼?
他蹣跚著,心中充滿了儘早到達儘頭,脫離苦海的渴望,這個念頭在心中縈繞,讓他回想起在那空冷洞穴之中的日日夜夜,每一天,他都渴望著岩水滴落,那意味著寶貴的水源;渴望著老鼠溜過,那代表著稀缺的食物;渴望著修士誤入,那會帶來罕有的聲響和曇花一現的生機……他就這樣渴望著,隻記得兩個或溫潤,或慈愛的聲音告訴自己,留在這裡,留在這裡,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江楓。
師父?
他的眸中忽然現出一抹光明,師父,你在哪裡?
他心中默念著,想要呼喊出來,卻發不出哪怕一丁點聲響,隻感到左近的腥風,似乎更濃鬱了一些,對啊,師父他不在這裡,他應該是去遊曆了,為自己奔走,也為宗門奔波。
師父他在追求什麼呢?
他為何不靜下心來修煉呢,就像每一個求道者一樣?
江之問不明白。
直到他想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