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纏繞在腳踝左近的束縛,隨著那兩道不算悠長的聲息,紛紛脫落下墜,再度埋入那血氣充溢的泥淖之中,江之問頓時感覺身體輕盈了許多,恢複了掌控,他不敢去窺視周遭那仍然若有如無的詭異聲響,隻將雙眸鎖定那尚有些飄忽不定的遠方。
一步一個腳印,他距離目標越來越近,直到見到眼前令人心驚的一幕。
一座全部由屍體堆磊而成的小山,橫亙在自己身前,他們麵目大多真切可辨,卻過眼即忘,有男有女,或長或幼,感覺似曾相識,但卻陌生。在這些屍體周圍,縈繞著濃重的血氣,但他們身上,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傷痕,甚至有所殘缺。
這是什麼?
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屍體?
他身體不受掌控的繼續前行,雙股戰戰,有如鉛注,勉力伸出右手,觸碰到那紛亂的屍山之上,入手冰冷一片,他的腦海之中,頓時多了無數歡快雀躍的聲響,與此同時,一幕幕或真切,或淩亂的影像浮現在他的眼前。
這裡,似乎是自己兒時的模樣。
他忽然感覺到識海之中,某種被封印在無儘深處的物事,裂開了一道縫隙,有某種沉眠所在,正突破層層束縛,融化到自己的記憶之中。
但這不是我。
他很快便意識到,那些身影,每一個都與自己相似,但每一個又都與自己不同,直到他在那群嬉鬨孩童玩耍院落的角落,在眾多長者的身影背後,發現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那氣息如此親近,似曾相識。這便是我吧?
他隨即瞥見了那孩童身側,垂手而立的兩名長者,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溫潤而和煦的笑容,就那樣慈愛的看著自己。
那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和他們去玩吧!”
他聽得一道鼓勵的聲響,但見那目光懵懂但卻清澈無塵的孩童,卻隻是猶豫了片刻,便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血色迷霧忽然從無名的角落飄散過來,遮掩了一切,無儘的黑暗從各處蔓延至此,一道微光忽然打破了這幾近凝固了的深邃,江之問瞥見了一尊還算熟悉的白色骸骨,光影明滅間,兩道身影正長跪在此。
“前輩,還請您親自施法,封印這孩子身上的印記。我二人願意將狐族的傳承之寶奉上。”
封印?
“但他或許此生都不能離開此間,否則定然會被有心人窺視。”
窸窸窣窣間,他聽得那道熟悉的聲音,然而正待細看,血色再度浸透了視野,一道枯瘦的身影立在那裡,隻是隨手一揮,便從下方密匝的人群之中,攝出一道人影,隻是須臾間,便將其甩到了自己身後,那裡,正堆積著數十具屍體,漸成小山模樣。
“快說!你們落芊一脈狐族的傳承之子在哪裡?”
他聽得那聲浸透血腥之氣的恫嚇,但見兩道身影從那人群中飛出,不甘的與那人影戰作一團,但卻最終無果而終,血花飛濺,團團溫熱登時蒙蔽了江之問的雙眼,他下意識用手一摸,卻隻感覺到粘稠無比。
這個時候,他發現眼前的屍山突然不見了,隻見得前方還算平整的石台上,一枚橙光寶珠,正熠熠發光,映出了那兩道慈愛的身影。
“為了封印我身上的印記,保護我,而犧牲了落芊一脈麼?”
江之問心中霍然一片清明,支離破碎的殘影交織成連續的畫麵,那些鎖在匣中的記憶,隨同這聲自言自語,都渾然融入識海,成了他再也無法抹去的回憶。
“我不知道你們是對是錯。”江之問眸中現出那兩道慈愛的身影,一道被靈氣浸染的利劍刺穿,一道則身首異處,更現出了無數族人支離破碎的身影,苦痛,哀鳴,悲涼而又複雜的情緒湧上他的心頭。
他忽然有些困惑了。
過了良久。他終於上前,試圖去撫摸那兩道搖曳的虛無影像,但卻難以感受到絲毫溫熱,唯有難以言說的情愫再度湧上心頭。
“但我知道,你們永遠是我最親近的人。”
“我愛你們!”
此時此刻,他尚顯稚嫩的手觸碰到那枚寶珠之上,光芒璀璨間,一股強大無匹的吸力,將周遭所有血氣,所有殘影,所有泥淖,所有虛無,都儘數吸納,隨後,那寶珠化為一縷華光,湧入到江之問的眉心之中,隻留下一道淺淡的斑痕。
迷夢,支離破碎。
“封印已經解開!”
江之問還未睜眼,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響,那是兩鬢斑白的訶雲未名,偽天修士,紮龍多洲的主人,也是將自己從白鷺星洲帶到此間的強者。一幕幕不甚友好的回憶頓時浮現出來,他下意識的沒有睜眼,而是仔細體味周遭,靜待更多的線索。
還記得他說要進行一場儀式,令我進入法陣,激活我體內的潛能,對,是這個理由,這麼說來,他也是覬覦我身上的印記麼?
不過那是什麼?
他眉心處湧出一團溫熱,似乎有莫名的力量將要從那裡滲出,且聽另一道威嚴的聲音在旁響起:
“控製節奏,我親自來!”
還未等他做出回應,甚至思考這句話的深意,那道聲音便宛若一道雷霆般,鑽入了江之問的識海。
無儘的疲乏接踵襲來,他再度暈了過去。
…………
渾渾噩噩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端坐在礁石之上的江楓感到一陣眩暈,期待中的助力並未出現,正如江楓所料,古寶永恒之塔已經到了極限,畢竟他已經很久未飼喂此寶。
看起來,這波瘋狂還需要自己獨自承受。
視線邊緣,天與水相接所在,原本瘋狂湧動的浪花已經漸漸停歇,這說明器靈黑鯨也已經油儘燈枯,能與偽天的強者對抗這麼久,這本身便已經是個奇跡。
吐出一口濁氣,江楓眺望遠方,尋找另一處礁石,他發現倘若不在水中滯留,便更容易對抗那種幾乎無處不在的瘋狂,這也讓他對礁石產生了某種依賴。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