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拉扯般的牽動,並沒有想象中的激烈,江楓甚至還未來得及生出反抗的心思,便已經被擲到了地上,再去看時,眼前已經換了一番景象。
這是一處山水相依的福地。
仔細分辨,多少能發現當年探索“千幻境”的痕跡,這無疑說明,此間便是流波帝君所在的第五層了。江楓不快不慢的起身,一邊環顧四周,力求捕捉更多的細節,一邊心中思忖,在第五層,到底會有什麼樣的際遇。
該來的總會到來。
數息之後,眼前景致飛快變化,數道流光攢動的六道光門在左近依次出現,它們有的飄忽不定,有的深沉內斂,倘若仔細端詳,心神便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混亂無序的聲響隨之在耳畔激蕩不息,江楓趕緊收攬發散的思緒,保持心中清明,果然過了片刻,便有兩名修士淩空而降。
正是流波帝君和婕雲夫人。
他們似乎提前達成了某些約定,晚一步到來的江楓心中頓時有了猜測,且聽流波帝君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們二人去做。”
“這是離開此間的條件?”
“帝君方才救了你一命,這應算是報答。”婕雲夫人在旁一笑,指了指遠處雲端不知通向何處的七彩光柱,“倘若你隨之而去,便消散在這方世界之中,即便輪回也錯過了機會。”
這麼嚴重?
你嚇我?
即便是,也應該是故意設下的陷阱吧?將向上的通道掩藏在七彩光柱之中,初到此間的人,根本不會知道該從何處遁出,不過話說回來,婕雲夫人倒是能提前知曉,也對,她可以用那詭異的甲蟲來試,畢竟甲蟲有很多。
“那該如何離開?”既然此間已是罪城的頂端,那說明機會就在眼前。
“代我闖過六境之一。”此番是流波帝君親自點破,他揮手一彈,一縷金光飛到一尊光芒最為璀璨的光門左近,“此境名曰‘愛恨境’,需要一男一女共同進入方可探索。”他隨意的瞥了一眼婕雲夫人,“她已經同意了。”
“九死一生?”既然女修已經有了,流波帝君自可以自己去探索,想來這番嘗試,當危險至極。
“不會,失敗了隻會降低修為,除非因為心魔而深陷其中。”
“那……”
“我不願意接受失敗。”想不到流波帝君直截了當,“既然你經由罪城,便是緣分,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離開罪城通往更高境界的方式之一,便是在這罪城突破,所以我必須抓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提升自己。”言畢,他玄級八重的氣息頓時充溢了左近角落,雖然隻是玄級,但江楓能切身體會到,這種層次,與自己在外界的玄級不可同日而語,這是罪城規則限製下的玄級,而自己即便以地級五重的修為親至,也不是眼前之人的對手。
“我需要你們將探索所得交給我。作為獎勵,我將送你們離開罪城。並且,之前的承諾也有效。但有個前提,便是你需要在十五日之內回歸,否則我便無能為力了。”
“帝君,我和英歌也算的是一同出生入死過的……”江楓瞥了一眼光門,他覺得倘若有機會選擇,他還是不想冒這個險。
“沒有商量的餘地。”
“好吧,那有保命的手段麼?”看起來重提英歌也是無用。
“曾經有,但我已經用掉了。倘若你不願,現在便可以從那個門離開。”流波帝君指了指最遠處一尊晦暗的門,“進入‘輪回境’,從頭來過。當然,如果你真心喜歡重新做人,可以在助我成功探索‘愛恨境’之後,再進入此門,我倒是可以提供些幫助,卜算一二,幫你尋個上佳的轉生之地。”
呼!
江楓微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無退路,他轉身瞥了一眼二人,道了一聲後會有期,便直接躍入了愛恨境。
…………
“此番要是不被這老賊僥幸逃脫,估計就隻能轉生了吧。”
赤霞門西部,陳昆迎風而立,和左子蟬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論著方才的伏擊,兩人多少都受了些傷,但相比赤霞門掌門曾寶賢而言,還是輕的多。
畢竟曾寶賢是去做餌的,陰謀被識破之後,自然也遭致了東方笠最強的怒火,假使不是盟主萬禹亭和齊國元嬰田義成趕來的及時,他多半第一時間隕滅了。
至於主持這場伏擊的關鍵人物,此時正在數裡外,商量料理這場伏擊的後續事宜。
“田道友,按照約定,你不應該獨自前來。否則,今日的伏擊,東方笠的元神不可能成功遁走。”
“兩名元嬰同行,目標還是太大,萬道友不必介懷,這個結果我方也可以接受。雖然元神僥幸逃脫,但即便尋回這副本身,也需要十數年方可恢複修為,短時間內,靈籠商會群龍無主,對於貴盟的發展而言,算是不錯的機會了。”言畢,他隨手一攝,準備收走東方笠的屍體,雖然方才被眾人圍攻甚久,這副殘軀還是保存的相當完好,可見生前此獠對於體術的修煉,也頗具獨到之處。
“這副殘屍,不如送我吧。”萬禹亭將手中原本按照約定,應該分配給自己的儲物袋扔了過去。
“哦?萬道友要此物有何用?”
“我對他修煉的體術有些想法。”萬禹亭上前一步,俯身仔細拿捏片刻,“怎麼,田道友不會以為我會將這屍體送還吧?今日之戰,我盟與靈籠商會、天理門,甚至華帝門都算是撕破了臉,又怎麼會憑此屍體,便能安然修複呢?”
“嗬,萬道友想多了。”田義成輕笑,從手中儲物袋中隨意攝出兩件法器,餘者便丟了回去,“貴盟初建,所費頗多,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如此便多謝了。”
萬禹亭安然收了屍體,也沒有拒絕田義成的好意,抱拳謝過,“田道友,山水一程,我們後會有期。”
…………
我為什麼總是會時不時想起一句“後會有期”的話呢?
林子楓從流光四溢的飛劍之上跳脫下來,心中再度湧起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他嘴角輕抿,將這時不時泛起的念頭壓在心底,兔起鶻落間,踏入密匝的老林之中,這裡的樹木遮天蔽日,算是孤雲山最為荒僻的去處。
他靜默片刻,確認沒有人暗中跟著自己,四外唯有林中蟲豸偶爾的鳴唱,便沿著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直奔孤雲山的山頂而行。林下陰暗潮濕,但他此時的心情卻甚是歡快。
今日便是初三,正是約定的日子。這也是他守在雲棲宗和天池門邊界,寂寥而苦悶的歲月中,得以堅持如此長久的原因。
山頂越來越近,他能感受到清爽的山風,正沿著漸顯稀疏的林間縫隙,掃過自己肩頭,宛若縷縷輕柔舒暢的撫慰,這驅散了他身體的疲憊,其實,這段幽長荒僻的路,他是完全可以駕馭飛劍的,畢竟此山雖是兩家宗門的界山,但他腳下的路,仍然屬於雲棲宗。
山頂才是邊界,並且那不算寬敞的亂石台地,是兩宗的禁地。
雲棲宗和天池門並不是友好關係,相反,因為位於妖族和人族的邊界破碎地帶,兩宗的仇怨,至少可以追溯到四代之前,自從在登仙大會被選中,成為雲棲宗的弟子,他便已經被反複教導,天池門是本宗的死敵。“在本宗境內見到對方,必殺之而後快”的信條像一枚種子,自小便填入了林子楓的心田。
這種仇恨滋生蔓延,正要開花結果時,卻有個人闖進了他的視野。
那是一個有月的夜晚,一隻靈智初開的野兔忽然誤闖了自己居住的木屋,林子楓一路追蹤,無意中進入了孤雲山深處,並且迷失了方向,誤入天池門的領地,就這樣,他遇見那位溫婉的人族女修。
“兔兔這麼可愛,你怎麼可以吃它?”模樣清秀無暇的女修將那勉強可稱為低階靈獸的白兔抱在懷中。
“是啊。”林子楓猶記得那時候他的尷尬和靦腆,“可是這是我在雲棲宗發現的,並不是你們天池門的。”
“你現在站在天池門,這麼說來,你也是我的。”那女修隻是一笑,露出淺淡的酒窩。
“我……”
“不如這樣,我們將它放到山頂,它自己跑到哪裡,就是誰的。”
“這樣也好。”他撓撓頭,就像每一次遇見師姐師妹那般,但此番感覺卻有些異樣,眼前之人畢竟是個人族女子,而且出自敵對宗門。
我是不是犯了宗門的戒律?而且還要私闖禁地。他忽然想到,但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跟隨那位女修,向山頂走去。
我因為追捕靈獸迷路了,隻有跟著她,才能找到回宗的路,我可以向負責巡山的師叔解釋的,他不由得想到,倘若她進入我宗地界,我定會將她斬殺……他瞥了一眼前方迤邐前行的女修,隻見得月光之下,那薄紗輕覆的後背,甚是溫潤滑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