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落,眾人驚得顧不得規矩禮法,被震撼得下意識齊齊抬頭去看周寅。
宦者來之前並不知周寅是何模樣,如今順著眾人反應一下子知道了她是誰。他微眯了眼打量人群中央憾然抬頭的懵懂女郎,見她從頭到腳都散發著茫然無措的氣息,像是一頭天生天養的白鹿。
他識人無數從未出錯,看清她後先是覺得她做伴讀倒也不辱沒了晉陵公主,第二眼便覺得依她的性子大約並不適合入宮。
倒不知她究竟是入了晉陵公主的眼,還是得罪了她。
總之晉陵公主去求皇上在伴讀名單上添這麼個人時也隻是皇上點個頭的事罷了,而這隨意點頭大約改變了眼前女郎的一生。
是謝荇拽了周寅一把她才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深深一叩首,聲音都在打著顫:“臣女謝陛下隆恩。”
她現下雖然無父無母,父親在時也是朝中臣子,自稱臣女並無問題。
眾人齊聲:“謝陛下隆恩。”
宦者聽出她的畏懼,深知要這麼一個小女郎在陛下口諭之下保持冷靜太為難人,隻是如此反應未免泯然眾人。
除了一張臉,他不見她有什麼特彆之處,也不知她是怎麼入了公主法眼。
宦者傳完口諭又交代了些入宮做伴讀的各項事宜,便要回去複命,謝絕了謝家的盛情挽留。
若不是謝苗與謝荷攙扶,周寅尚且跪在地上,嚇得不知要起身。
“這……”三姐妹交換一眼,心中同樣滿是震撼,不知該如何起個話頭。
謝夫人已屏退下人,命他們去各司其職,正堂中隻剩下她、謝大人以及老夫人。
“你們過來。”謝夫人得到謝大人授意率先開口,打破滿室讓人窒息的氣氛。
四人依言過去,周寅仍在恍惚。
謝夫人心裡百味雜陳,也不知說些什麼好,萬萬沒想到那宮人是為了周寅來的。
“你們三個先回去。”她最終道。
“是。”三人也知道是有大事發生,不敢不聽話,隻是都擔心周寅,雖說要走卻還是不放心的連連回頭瞧她。
周寅好似終於醒過神來,麵色慘白地對著向外去的三人露出個勉強的笑,叫她們不要太過擔心。
其實她這樣反而讓人更不能放心。
三人出了房門,隻剩下周寅。
老夫人靠坐在主位之上闔目休息,讓人分辨不出她是否睡著了。謝大人則是麵無表情的負手站著一言不發。
謝夫人瞧瞧老夫人,又瞧瞧謝大人,因著事先並未商量而不好貿然開口,於是成了四人相對著沉默的局麵。
“入宮伴讀,是個難得的機會。”謝大人沉聲道,“你既然被選中,也證明你有過人之處,所以不必緊張,好好把握便是。”他絕口不提周寅為何會被選中。
周寅可憐巴巴地望著謝大人,也不說什麼,看得人心都碎了。
謝大人被看得不自在,望向謝夫人。
謝夫人站出來道:“你便專心準備入宮伴讀之事,家裡絕不會短你什麼。旁人有的,你也會有。”
“多謝舅母。”周寅似乎醒悟過來,大約意識到自己的意見在整個環節中並不重要,認命應下。
她的溫馴順從反倒叫謝大人與謝夫人生出淡淡憐惜來。
的確從周寅的角度來看,她驟然得知自己被選入宮伴讀實在莫名其妙。
周寅本就是孤女,這個年紀已然經曆過生離死彆,受過顛沛流離,比起一般女郎要受過不少苦。她難得尋到一方安身之處,好不容易才定下來,而今又要換新去處。
還是皇宮。
是可憐的。
“謝家在京中雖然比不得什麼名門望族,但你若受了委屈也不會坐視不理。你進了宮中隻要行得端正,問心無愧。”老夫人驟然開口,竟是為周寅撐腰的意思。
周寅眼中頓時有了淚光,十分懇切:“多謝您,多謝舅舅、舅母。”叫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她的真心。
“晚上我再去你那與你細說,隻怕你如今也還沒理過來,且回去歇一歇。隻是最好不要與人提起此事,對誰都更不要說你……不願。”謝夫人緩緩道,也是為周寅著想的。
“周寅明白。”儘管她接受一切,卻無可避免地顯得萎靡。
謝夫人怕多生事端,特意差自己信重的嬤嬤送周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