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可以讓映紅去傳飯嗎?”周寅在一片沉默中語氣小心翼翼地開口,麵帶不忍之色。
她是世上最心善的人,看不得事情有向糟糕發展的傾向,鼓起全部勇氣做和事佬。
謝荇意識到自己略略失態,重新端起貴女風範頷首:“去吧。”
映紅低了頭稱是,將桶放好,重新出了房門。
周寅討好似的湊近謝荇,像隻親人的貓。她長睫輕扇,一本正經地勸道:“表姐莫氣,馮郎君定然如誓言中一般絕不會辜負表姐。他若違反誓言,會應誓的。”
當日謝荇提出要贈予馮郎君銀錢好讓他安心念書時他大為感動,曾向她立誓今生今世絕不會辜負於她,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謝荇被她認真的神情打動,微微一笑,笑罷又有了憂愁,感慨道:“若誓言有用,世上便不會有這麼多負心人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傷春悲秋起來。過去她愛想在一起時的種種好,心裡甜蜜,現下卻不由自主地想起感傷之事。
周寅麵上難得浮現出堅決的不讚成之色,與她平日溫吞折中的性子很是不同,隻聽她鄭重其事道:“《瓔珞經·有行無行品》中目連白佛言:‘隨其緣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違誓種惡因,便結惡果,因果報應,會有惡報,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謝荇全然不曾想到她竟從佛學角度引經據典來解答,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乾巴巴地張了張口。
周寅嚴肅繼續道:“表姐安心。”
謝荇生出一種神聖之感,雖然仍不大信什麼因果報應,卻順著周寅點點頭:“好。”
周寅又上下打量她,細細輕歎:“表姐這樣,馮郎君瞧見定是會心疼的。”
謝荇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頓時想起前些日子她與馮郎君相見時他依舊嫌惡的神情,霎時不敢再細想,怕自己動搖。
“他會嗎?”謝荇自言自語。
周寅誠懇地點頭:“自然,表姐多久沒見過馮郎君了?”她神情天真,全然純稚,讓人很難對她生出戒心。
謝荇毫不設防地回答:“半月多了。”
周寅微張大眼,驚訝都是軟綿綿的:“如此久了。”過去他們是至多一星期便要私下見一次。
謝荇稍偏過頭:“我原是想著再瘦一些去看他,一拖再拖便這麼久了,現在想來,他的銀錢也不知夠不夠花。”到底是心上人,她哪能一下子割舍,下意識便為他著想起來。
周寅像是十分好奇:“表姐過去是怎麼將銀錢給馮郎君的?”
謝荇答:“我顧惜馮郎麵子,總覺得親手將錢給他會讓他覺得他在靠我養著,會心中不快……”
周寅懵懂地詫異:“竟不是嗎?”
謝荇啞然,又解釋:“雖然如今是這樣,但他日後念書考取功名了會對我好。”
她似是不想在這問題上深究,細思下去她將會覺得馮郎君的形象沒有她心目中的那麼完美。
“過去都是我寫了信,將銀錢交由映紅送去。”謝荇盯著自己的手出神,又突然道,“明日我讓映紅送些錢去好了。”
“表姐怎不去見馮郎君?”周寅語速緩緩。
謝荇看向她:“你難得回來。”
周寅頓時自責起來,眼眶都紅了:“表姐,都是我不好。”
謝荇忙道:“哪裡能怪你?何況明日要送錢,我去總歸是不大好的。”她十分注意照顧馮郎君的男人尊嚴。
周寅這才稍微止住淚意,隻是瞧上去依舊怏怏不樂,顯得很是內疚:“都是我的錯。”
謝荇伸出枯瘦的手輕輕摸摸她發頂。她原先與周寅在三姐妹中並不是最親近的,謝苗愛找周寅,謝荷雖然嘴巴厲害,心中卻也是很喜歡周寅的。但今夜一談,周寅與她親生妹妹無異,甚至要更交心。
怪不得謝荇與謝苗都很喜歡周寅,天底下誰能不喜歡她?
周寅仰起臉,淚眼盈盈的:“表姐,我心裡難受。”她一旦示弱,叫人心都碎了。
謝荇亂了心神,哄著她道:“莫難受,怎麼樣能好些。”
周寅搖搖頭,很是黯然,她低聲道:“我不想表姐為了遷就於我而放棄自己的事。”
她巧妙地偷換概念,謝荇原本並未打算去與馮郎君見麵,卻陷入她的語言陷阱,被她引得以為自己要去見馮郎君。
謝荇果然順著她話道:“沒關係。”
周寅垂頭喪氣,忽然想到什麼欣喜抬頭,卻又低下頭去重新悶悶不樂。
“怎麼了?”謝荇追問她。
周寅不肯說,羞怯道:“沒什麼,表姐。我方才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又覺得不大好。”
謝荇見有辦法使她展顏,自然是要問:“什麼法子,你先說來,我聽一聽。”
周寅遲疑著開口:“表姐明日莫若去見馮郎君?”
“這怎麼好,你難得回來,我焉能棄你不顧?”謝荇微微皺起眉頭,並不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