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有一雙漂亮的手。
十指玉纖纖,秀窄修長,豐澤瑩潤,哪怕在黑暗中依舊如蒙著層柔和珠光。她舉手投足間帶著漫不經心的動人,手臂擺動帶出的弧度有種隨意的優雅。
哪怕她正撚著刀,一刀刀往人身上落。
地上的男人試圖反抗,手腳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不僅動彈不得,甚至痛苦得五官扭曲。
周寅歪了歪頭,停下手上動作。她借人衣衫一下下認真擦拭著指間刀,直到將之擦得光潔如新才塞回腰帶,而後饒有興致地望著眼前人。
她終於在人前不加掩飾地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愉悅,即看人陷入痛苦,無論是身體上的痛苦還是精神上的痛苦。
周寅從小便意識到自己與旁人不同,她無法對外界刺激產生相應的情感反應。她沒有喜怒哀樂,便無法對誰產生情感聯係,對親生父母亦作陌生人觀。
她是最漠然的旁觀者,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她冷漠地觀察各人因七情六欲而苦,生老病死苦、愛彆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看到彆人痛苦她會感到快樂。
她母親將佛經當作精神依托,周寅跟著讀經,恍然大悟。
佛可以普渡眾生脫離苦海,她也可以。她為自己的破壞欲找到合理借口,她隻是在渡人,助人不再痛苦。
多慈悲。
地上的男人暗咬著牙試圖挪動自己,周寅也不阻止他動,靜靜看他努力。
他終於發現自己手腳皆不能用,再無法逃避,赫然絕望地看向周寅。
“對不起啊。”她麵無表情地柔弱開口,“我沒有繩子,怕你又欺負我,隻好先將你手筋腳筋挑斷讓你動彈不得,可以不要生氣嗎?”
什麼邏輯,簡直要將人氣死。
周寅看他不理,蹲著向前走兩步到他頭旁,緩緩伸出手去碰他眼眶。她冰涼的手指在他眼眶上細細描摹,像冰冷的小蛇遊弋。
過去他看周寅一舉一動慢吞吞隻覺得她磨蹭極了,這時候卻隻有畏懼,就像行刑前的分分秒秒,不知道鍘刀什麼時候會落下來。
她的手指最後落在他眼皮上,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
周寅屈起手指在他眼上做出個剜挖的動作,不解道:“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男人一言不發。
周寅覆在她眼上的手指能感受到他的輕顫,這令她更加快樂。因為這份喜悅,她的語氣輕快不少,帶著符合年紀的少女氣息道:“這樣看我總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怪物。”聽上去有些苦惱,像是女孩子在對家人傾訴自己的少女心事。
他像被這句話刺激,終於開口:“你就是個怪物!”他著實被周寅刺激得夠嗆,陡然爆發呐喊。
周寅手下驟然發力,他的眼球當即感受到劇烈疼痛以及巨大壓力,幾乎要脫眶而出。
男人慘叫起來。
“抱歉。”她收回手指並不真誠地道歉,“我一受到刺激就會下意識自我保護。”
“可是我們之間明明你才是那個怪物。”周寅變蹲為坐,無聊地用腳尖一下下踢著地上人,“我是周寅,你又是誰?”
男人兀自道:“我是謝琛……”
周寅搖頭:“騙人,表兄因為這個。”
她抖了抖手腕,從袖子裡掉出一張錦帕落在她掌心:“……已經昏睡過去。作為他身體裡的另一個魂魄你在他昏迷期間取而代之,你不是表兄。”她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係統驟然變了臉色,沒想到周寅竟然清楚到這一步。他牙齒格格打顫,怎麼也沒想到攻略目標完全清楚攻略者的存在,甚至係統的存在。
她甚至一直裝出單純無害的模樣引誘他們上鉤,不知道在看他們使用各種手段攻略他時時是什麼心情。她大概如看小醜一樣看他們表演,隻會覺得可笑吧。
他頭暈目眩,雖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清楚而絕望地意識到所有人都將失敗。姑且不談周寅知不知道事情真相,她根本不是正常人。
周寅用的刀沒有刀鞘刀柄,刀刃又銳利又薄,乍一切開皮肉血液根本反應不及,隻有疼痛。過了一段時間刀口終於開始向外滲血,係統感受到血液的流失。
他終於不再嘴硬,隻想弄清真相:“為什麼?”
“嗯?”周寅喜歡看他這副失去希望的寂滅模樣,但更喜歡看人有了希望又被重重打擊的樣子,所以裝出會為他答疑解惑的樣子。
“為什麼你會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謝琛的係統問。
周寅卻道:“怎麼稱呼您比較合適?”
“謝三。”係統感到自己越來越冷。
“謝三……”周寅念,大發慈悲道,“我是周寅。”她似乎對自我介紹有種特彆的執著。
謝三疼得開不了口,隻能緊盯著她,等她回答。
周寅側耳不知在聽什麼,過了會兒才繼續道:“我什麼都知道。”
謝三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潛意識不肯相信她的話,固執地當她故弄玄虛。
她似乎看穿他的內心,破天荒地不是冷著張臉溫言軟語,而是對他笑笑。這一笑如春花爛漫,讓人心動不已。
謝三沒有一絲一毫心動,隻覺得她是穿著畫皮的妖怪,可怕極了。
她語調奇妙,古怪地重複:“我什麼都知道哦。”
謝三雖沒聽懂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忍不住心頭一緊,下意識感到她說的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