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儒被睜眼的林詩藏嚇了一跳,心跳驟然一停。他發了一背白毛汗,反應過來時是滿背涼意。
林詩藏彼時不曾嘴歪眼斜,看上去像好了。
林大儒一驚過後便是一喜,試探著叫道:“詩藏?你好了?”
林詩藏五官微動,麵部扭曲,盯著林大儒發出嗬嗬聲。
林大儒一瞧,就知道人壓根兒沒好,微微一歎:“哎,真盼著你能早日好起來,林家不能沒有你。”他這時候通通忘記了林詩藏今日丟的大人,隻盼著他能快些好起來來撐起林家。
林詩藏什麼也聽不懂,隻不安地在床上扭動,看著林大儒的眼神完全稱不上友善,甚至帶了攻擊性。
林大儒漸漸反應過來,有些害怕,從床上起來,背對著床上的林詩藏想走得遠些好有安全感一點。他已經察覺出些許不對勁,本能地想要避讓危險。
晚了。
如果是有經驗的老獵人就會知道千萬不能將自己的後背空門暴露給猛獸,但林大儒連五穀都分不清楚,哪裡知道這些。
他背對著林詩藏走,便聽到重物落地聲。
這時他犯了第二個錯誤,即下意識回頭看去。
林詩藏眼中滿是紅血絲向他撲來,林大儒駭得說不出話,然後便再也沒機會說話了。他口鼻被捂得死緊,雙腿踢蹬著掙紮。他越是掙紮,林詩藏捂得越緊,直到他力道慢慢卸去,再也掙紮不得。
林大儒到死前雙眼中除了畏懼以外便是滿滿的不可思議,他不明白自己幾乎為兒子付出一切,林家以後也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怎麼會想要殺死自己呢?
手下的東西不再亂動,林詩藏心中暴虐散了些,迷茫地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父親。他此時腦海中一片斑斕,並沒有“父親”的概念,隻知道一直引得他煩躁、動來動去的東西終於不動彈了。
他歪頭咧嘴一笑,成了傻子,視線之內再沒有亂動的東西,這讓他感到舒服。他焦躁不安地在房中來回踱了兩圈,就勢往地上一坐,就在父親的屍體旁倒頭睡下。
終於安靜了。香爐裡的香嫋嫋燃儘。
房外正是今日隨林大儒與林詩藏赴宴的兩個小廝守門,乍一聽到房中動靜二人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看看。轉瞬又沒了動靜,兩人相視一眼,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選擇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一夜無話。
月落星枕,林詩蘊整夜醒醒睡睡,在半夢半醒間輾轉反側。不知是認床還是其它什麼緣故,她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直覺要有什麼大事發生。
她悄悄側過頭,借著房中明滅的燭火可以看到周寅安然睡著,呼吸起伏極輕,連睡覺都不願給人添麻煩一樣。
林詩蘊出神地盯著她瞧了半晌,心境似隨著她輕微起伏而變得平靜,那股子不安被逐漸撫平。
她壓下眼去,困意襲來,難得重新陷入夢鄉,這一覺睡得酣然。
再醒來外麵一片吵嚷,林詩蘊摁著太陽穴從床上坐起,卻發現周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了。她甚至已經梳洗完畢,正閒適地桌前為酥油燈添油。
緞子似的油自勺中一傾而下,半勺正好。
“阿蘊,睡得好嗎?”似是察覺到林詩蘊的目光,周寅目光從油燈上離開,偏頭看向林詩蘊。她轉頭的動作做得非常穩,耳璫一動不動。
林詩蘊冷冷淡淡:“還好。”
周寅將油勺掛在桶旁,一麵乖巧問道:“你要再躺一會兒嗎?”
林詩蘊右眼跳得厲害,從沒有賴床的習慣,搖搖頭:“不必。”
周寅歪了歪頭,笑道:“那我請人來幫你洗漱。”
林詩蘊點點頭,自己很獨立地起來將衣裙穿好,從府上帶來的丫鬟被周寅叫進來伺候梳洗。
二人忙著,隻聽周寅在院中問起:“是怎麼了?府上吵吵嚷嚷的。”
婆子答:“尚不知道。”
話音剛落,院門便被敲響,來的不是彆人,是肚腹已經隆起的謝夫人。謝夫人神情複雜,欲言又止,看上去為難極了,望著周寅說不出一句話。
還是周寅一把將她扶住,關切開口:“舅母,這麼早您怎麼來了?快進來坐,外麵天寒。”
謝夫人被她帶著往房間中去,想起正事問道:“林女郎可醒了?”
周寅溫順答應:“醒了的,舅母找阿蘊有事麼?”
“哎。”謝夫人應了一聲,說話的時間兩人已經到房中。
林詩蘊匆匆梳洗了,自聽見謝夫人聲音時便在門前等著,待人進來便禮數周全地與之見禮:“見過夫人。”
謝夫人冷不丁見著林詩蘊,一下子又是同情又是愛憐,急忙將人扶起,話未出先是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