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鉤宮外一片靜謐,沒有人來人往。
周寅輕攏鬥篷垂首慢吞吞行走在宮道之上,從背後是清雋孱弱的一道身影。
她感到發頂一陣異樣,螓首一低,便看到綴著白梅的花枝從頭頂落下。她下意識伸手去接,短小的花枝穩穩落在她掌心。其上梅花開得正好,讓人聯想到岷峨雪浪之語。
她握著花枝回頭看去,眼底映入少年身影。
隻見崔驁腦後馬尾高束,一身玄衣坐在周寅身後的宮牆之上。他手裡拿著剩下半截白梅枝,顯而易見就是他將一整隻樹枝撇斷,丟了半截輕輕砸她來吸引她注意力。
然而周寅看清是他以後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反應,她將自己手裡半截梅花枝一丟,極冷淡地轉身就走。
崔驁愣了一瞬,明明正月十五她答應努力與他好好相處,怎麼說話不算數?
他急了,從牆頭一躍而下去追步履匆匆的她:”周女郎。”
他叫,周寅不理。
崔驁人高腿長,三兩步便將她追上,不解問道:“你怎麼了?”
周寅一言不發,埋頭向前走。他離得越近,她便走得越快,像是想要將他甩開似的。但她哪裡走得過他,他像牛皮糖一樣跟著她,還叫她。
“周女郎?”
“周女郎。”
“周女郎!”
……
“周寅!”崔驁最受不了她對他不理不睬,於是連名帶姓叫道。
他不叫還好,一叫簡直是在火上澆油。
周寅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像是見著什麼惡鬼,畏懼他至極。她忽然提著裙子小跑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行。
“我哪裡得罪你了?”崔驁快步跟上,恨不能咬上她一口,氣惱追問。
係統不明白怎麼就變成你追我逃的場麵,還忙著安撫崔驁,怕他行事過火傷害周寅起反作用:“你冷靜點,她現在看上去很怕,你越咄咄逼人,越隻會起到反作用。”
周寅對此充耳不聞,避他如蛇蠍。
崔驁也對係統的安撫充耳不聞,偏想她開口,伸手去抓她手腕。
周寅骨架太小,他一手抓住時有些夢幻的虛無感,呆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周寅被他拉住,驚惶回眸,一眼直接將崔驁看得下意識將手鬆開。她像被獵人追捕的小獸,淚眼朦朧欲泣不泣地看著他。
趁他發呆之時,周寅抓緊時機掙脫而去,拐了巷道,鑽入玉鉤宮中消失不見。
獨留崔驁在原處乾站半晌,滿腔怒氣又被周寅那一眼看得化作繞指柔,憋在心裡不知如何是好。
待他反應過來時,他一拳擂在一旁牆上,不顧指節疼痛,麵色難看道:“有人算計我。”
係統忙問:“什麼算計你?”
“肯定有人在周寅麵前說了我什麼,不然她絕不會突然態度大變。”崔驁衝動,不是傻子,看到周寅的過度反應後漸漸明白過來可能是發生了什麼。
“……”係統無言,又問,“那怎麼辦?”
“查啊。”崔驁冷笑起來,眼中凶光畢露。
……
月華如練,梧桐影冷。月光如沈蘭亭所製水銀一般一瀉而下,明明是夜裡,加上宮中各處交相輝映的燭火讓整座皇宮亮如白晝。
三皇子宮中靜謐無聲,沈蘭息獨坐書房。
他眉目疏冷,眉骨、山根、鼻梁在燭火的陰影下更顯得走勢甚佳。他手中執書,目光卻落在不遠不近的燭火上,並沒有看書的興致,也不覺得刺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宮室之外很快傳來驚慌無措的嘩然之聲,將他從出神之中驚醒。他眉頭一皺披上外衫要向外去問是怎麼回事,書房大門外先傳來隱隱壓抑的慌亂之聲。
“殿下。”
沈蘭息隔門應答:“何事嘩然?”而後自內將門打開,肉眼可見地帶著淡淡疲憊。
“殿下,崔小將軍持械闖入宮中,要尋二郎君的不痛快呢。”宮人麵色焦急,儘量讓語氣保持鎮定道。
“人現在在何處?”沈蘭息眉頭微蹙,開口問道。
“禁衛軍阻攔,卻也不敢傷害崔小將軍,步步後退,如今大約要退到二郎君那裡去了。”內侍冷汗涔涔,想到那位混世魔王一往無前的殺神氣勢便不由打了個寒噤。
沈蘭息抬手揉揉太陽穴,無奈開口:“帶我過去。”
“是。”內侍不敢怠慢,怕晚去一步便要發生什麼流血事件。忙在前引路。
未到王栩住處,遠遠便見院子外被內侍與宮人團團圍了個水泄不通,其中有兵械相擊之聲。
見沈蘭息至,人群自發讓出一條道路供他通過。
一入院中,下人們退得遠遠讓出一大塊空地出來供二人刀劍相擊。
崔驁提彎刀,王栩持長劍,刀劍鏗鏘,銀影閃爍。
“你有病吧,來我這裡發什麼瘋?”王栩隻著中衣,看樣子是在睡夢中被人薅起來,因此也沒平日裡的好臉色。
崔驁冷眼看他一言不發,彎刀在他手上凜然翻飛,顯然不是在與人鬨著玩,動了真格。他在邊關出生,多年來練刀不輟,顯然不是王栩能相提並論的,很快占據上風。
王栩咬牙抵抗,對上崔驁凶光四射的雙眼,腦海中逐漸澄明,像是明悟過來他為何發怒。明明他狼狽閃躲,卻能在此時帶上笑意道:“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崔驁,做什麼事時總要想到世上是有報應一說。”
崔驁依舊不應,刀使得愈發淩厲。
沈蘭息未拿兵戈,在眾人驚呼聲中躍入陣中,擋在崔驁與王栩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