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低著眼捏著廣袖一角將袖子從他手中抽出,一言不發。
“對不起。”沈蘭息低聲下氣,帶著些哀求的意味道歉。他無師自通如何低三下四,很有這方麵天賦。
周寅抓著自己的袖子看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再度撩起薄薄的眼皮,連接眼尾劃過一道精巧弧線。她的眼睛像清幽的湖,目光似深邃的海,眼瞳深處隱藏著漩渦,讓人稍不留意便會深陷其中。
她轉頭看向沈蘭息輕聲問道:“那怎麼辦?”
沈蘭息正色:“我不會再為了王栩求你做什麼,不會再為他傳話。。”
周寅輕輕緲緲地歎了口氣,對他這個回答顯然說不上滿意。
沈蘭息不安地望著她,不知道哪裡還令她不滿。
她在歎息後低聲道歉:“抱歉,這段時間是我任性了。”隱隱有不再與他置氣的意味。
沈蘭息將唇一抿,忙溫聲道:“是我做得不好。”
周寅看上去興致並不高,懨懨壓下眼睫。
“彆不理我。”沈蘭息難得能與她說上話,這會兒哪還有平日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隻將她當寶貝哄著。
周寅輕飄飄瞥他一眼,沈蘭息隻覺得被她看得整個人都浮了起來。她終於笑起來,帶著淡淡無奈道:“你在說什麼啊?”似乎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羞澀,故作不知他這話的意味還讓氣氛正常一些。
沈蘭息遭她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實在逾矩,臉騰的一下如火燒般灼熱。
“我……”沈蘭息支支吾吾,不好意思。
“這個時節殿下還是少在外常駐,柳絮飛天,對您身體不好。”周寅溫聲開口,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她伸出手在空中虛虛一接,零星幾片落在她掌心。
沈蘭息溫柔望她,點點頭苦澀道:“我明白,往常是不會在外多待,今日有事要同你說。”
周寅正色,略帶好奇問道:“是什麼事?”
沈蘭息同樣正經下來,一本正經:“崔驁已經被放出來了。”
哦。
周寅適時白了臉色,慘然看向他:“多謝,我知道了。”
沈蘭息見她害怕,溫聲安撫:“我不會再讓我宮內之事重演,你放心,我向皇妹那裡送去不少禁衛軍日夜巡邏,斷不會讓他傷害到你。他若回太苑,我也會為你看著他。”
周寅卻抓錯重點:“為我?”
沈蘭息聽得這泠泠二字一怔,微微頷首,膽大了些道:“是,為你。”
周寅小聲“哦”了一聲,沒繼續說什麼,沉默下來。
他的心便隨著她的沉默起伏,一雙眼目不轉睛地覷著她。
然而她沒有分給他任何目光,卻占據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沒彆的事我先走了。”周寅嗓音綿軟。
沈蘭息看一眼天色,頗不舍道:“我送你。”
周寅這次倒沒拒絕,與他並肩走著。
沈蘭息沒話找話:“陛下近來壽誕,宮中不大太平,你多留心。”
周寅覺得他這“陛下”兩字十分有趣,明明是聖上的親兒子,卻與之很是生疏。下意識總是不大容易騙人的,沈蘭息之所以這麼說,大約與陛下是不怎麼親近的。
自躬行樓回來,周寅去談漪漪那裡叫她一起到林詩蘊那兒一道用晚食,並於晚食後一並探討今日所學。
直到各院掛了燭火,周寅與談漪漪各自回院。玉鉤宮誠然戒嚴不少,女孩子們的院外有一班接一班的禁衛軍巡邏。
周寅回院子照例是先為燈添油,而後叫水沐浴。課業是已經在林詩蘊那裡做完了的,不必再過多費心。
這時候沐浴遠不及冬日那樣受罪。
春衫正薄,周寅靠坐窗邊。夜風襲來,她身上的素紗裙被風吹動。星光漫卷,灑下璀璨流光。
燭光與月光交廂輝映,倒映在她深邃眼底,一線明滅。
在這裡服侍的宮人們擁有相對來說的更大自由,因周寅實在是個很好伺候的人。她需要什麼時會給出明確指令,大家隻要按照她的指示去做,往往就能得到她的讚賞。而她大多時候並沒有什麼要求,她沒有口體之欲,大多數時間做好灑掃工作外宮人們便沒有其它需要勞動的地方。
她也不需要陪伴,更多時間是自己坐在房中讀書,實在很修身養性。
譬如此時此刻,周女郎沐浴完畢便沒有需要她們忙碌的時候,她們多是在房中歇息。院外是有禁衛軍把守,總出不了什麼大意外。
呼呼風聲過,周寅耳尖微動,或想著要起風了轉過頭去欲關窗。
便是四目相對。
係統在崔驁腦中聒叫:“你這個出場一點都不浪漫,簡直像是男鬼!周寅會被你嚇壞的!”係統仍延續著它們時代的稱呼習慣,即著重強調男人的性彆,譬如男鬼、男教師、男司機等等
一月多時間未見,崔驁看上去略變了些,更加勁瘦也更加沉默。過去他看上去像是個愚蠢的美男,現在看上去是個緘默且愚蠢的美男。
但他的身材與氣勢很能恫嚇人,所以周寅仿佛毫無防備地被他這麼一嚇向後倒去,直要掉下矮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