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功無過,平平無奇,但也讓人挑不出錯。
司月垂下眼睛作出客觀評判,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周寅那就是“平庸”。似乎能從她的文章辭藻中看出她的努力,但努力並沒有什麼大用的樣子。目前來看她除了一張漂亮的臉外似乎沒有任何長處。不,或許也是有的,她和這個時代的大部分女子一樣溫順柔弱。
沈蘭亭還能憑借過去與現在的反差贏得溢美之詞,但其後並沒有什麼十分讓人驚豔的內容,不過在大臣們眼中女子能寫出這樣文章已經殊為不易,他們很賞臉地鼓掌,並居高臨下地誇讚。
但到底比不得春光堂。然而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用進學不到半年的春暉堂與春光堂相比已經是某種程度上對她們的認可。
大太監將周寅的文章放好,看一眼紙頁上的名字,先報姓名,再念文章。
離皇上頗遠的坐席上謝大人悄悄鬆一口氣,他隻盼著周寅能如此平平安安在宮中過每一日,並不希望她冒進犯險。
眾人本並不專注地聽著,大太監念了個開頭,朝臣們便紛紛不由自主坐直,帶著兩三分意外認真聽起來。
越念,殿中越發安靜。
一篇文章終了,群臣百官與附近相熟之人各自交換眼色,遇著真正寫得好的,他們反倒不知如何下嘴去誇,讚美之詞仿佛十分金貴。
因前麵他們還能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去審視,畢竟遇到沒有威脅的可愛動物時人總不吝於誇讚,就連它們的反抗也顯得憨態可掬,讓人覺得無傷大雅。
但許清如此文在他們心中可比男子所寫,讓他們先前“不過爾爾”的想法被狠狠打臉。而他們下意識對許清如的文章有所抗拒,即便老練如他們完全感受得到其中的稚嫩之處,但這已經足夠讓他們產生出畏懼情緒,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是畏懼,隻將此當作抗拒,然而他們的確在害怕。
他們害怕女子有才學。
方才周寅幾人在他們接受的範圍之內,許清如不然。
他們警惕地不知怎麼誇讚,卻沒能違背本能,鼓起掌來。
許清如坐在原處聽得掌聲悄悄鬆一口氣,但還是失落。她想自己做得應該不錯,但反響並不熱烈,讓她難免對自己產生質疑。
周寅悄聲湊過去同她道:“清如,你好厲害!”
許清如抿了抿嘴苦笑道:“哪裡厲害,大家都……”
周寅輕快地打斷她的話:“大家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許清如不由跟著她從全新角度看問題,覺得這個想法可接受許多。
林詩蘊眉頭輕輕皺起,麵色泛冷。
相比於臣子們,皇上的危機感並沒有那麼強烈。他坐得高,能威脅他的就少,因此他能夠心平氣和地開口稱讚:“有女狀元之風。”
眾人心想好高的稱讚!
不過皇上已經拿出態度出來,臣子們有樣學樣地交口稱讚起來,一口一個女狀元叫著。
許清如被叫得麵紅耳赤,硬生生將手裡捏著的裙子掐得鼓起來。她雙目泛光,為這一句誇讚實在努力良久,如今終有回報。
周寅叫她:“狀元。”
許清如一愣,笑道:“你也跟著他們亂喊。”
周寅笑吟吟的:“狀元。”
許清如靜靜看著她,忽然一笑,跟著道:“狀元。”
許大人坐在人群中,左右滿口恭喜,卻不是誇許清如如何如何,而是誇他。
“許大人,你可真是教女有方,讓我等羨慕啊!”
許大人嗬嗬地笑,還要謙虛:“哎,是太苑厲害,春暉堂厲害,夫子教得好,我可不能攬功。”
“哪裡哪裡,若沒有你請人為許女郎開蒙,她如何能如此出色?”
他們開始剝奪起許清如的成就,認為她的出色來自父親、來自師長、來自太苑,但不來自她本人。這樣說著說著他們自己都信了,心中舒坦起來。本就是外界扶持,不然一個小女子哪裡能有如此本事。
許大人擺手笑道:“出色?可不能誇她,她這孩子怎麼說呢?脾氣大得很,也就寫寫文章稍微能拿得出手,平常又強硬又好勝,可讓我頭疼壞了。”
眾人聽得許清如如此多缺點反倒紛紛笑起來,內心的戒備散去,毫不懷疑許大人的話而附和著。
“哎?許女郎有才情,脾氣大些也正常。”
“正是,小女子有脾氣再正常不過,何況許女郎如今年紀還小,嬌縱些也無妨。隻是日後總要改一改這脾氣的,不然日後出嫁可有些麻煩。”
許大人連連點頭接話:“正是,正是。”
他說著端起酒盅頗沉悶地抿一口酒:“是我不好,沒能將她教好。我夫人之事你們也清楚,若非沒有母親照拂,她也不會養出個這樣的性子。”他話鋒一轉,順理成章地賣起慘來。
眾人想起這茬子事立刻安慰他起來。
“哎,不是我說你,這麼多年了,情分也夠了,何不再娶一個?”
許大人立刻正色道:“此話休得再提,不然我要惱了。我這輩子隻會有這一個夫人,無論她什麼樣,她都是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