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請用。”在一片針落可聞的寂靜之中,沈蘭玨再度開口,依舊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嗓音,隻是這次沒人聽了後還能夠享受得起來。
沒人先動筷子。麵對著這樣一桌子根本不能被稱之為“菜”的東西,人們實在提不起食欲來。
沈蘭玨見無人動作照樣不生氣,身邊內侍已經抬了桌子來,桌子上是一模一樣的菜色。
這下眾人更加無話。太子也用這些,他們便無話可說,無從挑剔。隻是要用這些東西,哪怕眾人平日裡不是錦衣玉食,卻也是難以下咽的。
因為這些東西根本連最簡單的飯菜都不算。
沈蘭玨伸箸夾菜,在眾目睽睽之下麵不改色地將之送入口中,咀嚼下咽。
太子已經起了帶頭作用,下方眾人也不好再僵持著,稀稀拉拉地動起筷子來。
有些養尊處優久了的實在提不起勁兒來,索性意思著夾了其中看上去最讓人能夠接受的草根嚼了一小口。
不少人一用,麵色瞬間變了,甚至有人悄悄將頭一偏,將口中的東西悄悄吐了出來。
有人心中起了怨言,不知道太子這究竟是在做什麼?估計著要錢不成,打算變著法子折騰人麼?
也有人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太子的目的,暗中對他高看一眼。
在不少官員心中太子是一名合格的太子,也就是合格的大雍繼承人。前兩年的太子或許還不算十分成熟,但經過這兩年的曆練之後,太子已經脫胎換骨,沒了之前事事要兼顧的溫吞,多了幾分殺伐果斷,同時又不失仁心。
這大概是在場所有人經曆的最讓人如坐針氈的一場宴會,每個人都身體力行地感受到了什麼是坐立不安。
偏偏這場宴會的東道主太子殿下沈蘭玨似乎對此毫無察覺,在一片甚至令人尷尬的環境中從容優雅地用了一餐。
如果說他隻是象征性地吃上兩口,大家也能理解。但他麵不改色地就此用了一餐,就讓人覺得可怕了。
有一盤看上去灰土一樣的東西幾乎沒人敢動,有獵奇者嘗了兩口,和土是一個味道,當即吐出不說還失禮地用茶漱口。
再看太子神情不變,無論他是什麼目的,眾人都佩服他這份吃苦的能力。
雖不說怨聲載道,總之一場宴席草草過去,但這隻是今日的開始。
沈蘭玨含笑看著眾人,讓人覺得像是處於春日陽光之下般和煦。他終於停下筷子,另經過一道道餐後禮儀後方撤席。他重新站起來,俯瞰眾人:“諸位吃得可好?可還合乎口味?”
眾人聽得汗涔涔,深以為他是在陰陽怪氣。
這樣的東西能合乎誰的口味?簡直是在開玩笑。偏偏沈蘭玨態度端正,看上去又不大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實在讓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想做什麼。
人們隻好附和,說些“還行”之類的話。
人群之中不知有誰實在看不下去,道了一句:“殿下是在消遣我們麼?用這些東西來招待人,未免敷衍。”這話說的怨氣十足,讓人們心跳停了一拍,不由下意識四下搜尋誰說話這樣口無遮攔。
人還沒尋到,眾人便感受到上方的太子氣勢一變,也不敢再去找是誰出言不遜,紛紛畏懼地看向太子,生怕他被惹怒。
沈蘭玨看上去不是特彆生氣的模樣,隻是臉上笑意頓收。他平常時時刻刻笑著,不笑時便讓人不由噤聲。
“我並非有心敷衍。”他聲音在酒樓中泠泠響起,讓人不由得屏息認真去聽。
“隻是這些東西正是各地災民正入口的東西。他們吃得,我們應當也能吃得。”
此話一出,大部分人立刻明白太子的用意。他們不由一悚,沒想到太子的切入點在此,頓時意識到今日隻怕難以善了。
隻用萬民這個大帽子扣下來便讓人難以招架。
若隻是說些假大空的話,大家倒並不怕。但太子如今呈在眾人餐桌上的顯然是他躬身到民間了解了的東西,旁人若再推脫,未免不近人情。
不近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