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向來很尊重周寅的想法,雖然她已經過了生辰,但她在他們夫婦二人心目中仍是個孩子。即便如此,有什麼事他們還是會同周寅商議,並不瞞著她,保證她的知情權。
所以今日王大人來的事他們也同周寅提了提:“阿寅,今日那王雎與王栩的父親王大人上咱們家來了。”
周寅怔怔,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秀氣的眉頭不自覺攏起。
“我沒有答應他,隻說要考慮考慮。”謝大人一麵說著一麵端詳周寅神情,試圖從她的表情中發現她的感情傾向。若她當真喜歡王家郎君中的哪一個,議親之事倒也不是不成。
總之陛下也叫阿寅不要把今日他們談話之事向外說出,謝大人願意鋌而走險將阿寅的婚事就此定下來。
性格所致,謝大人從不看好周寅嫁入皇家這回事。她若是如戚家女郎那樣勇毅或是許家女郎那樣端莊倒也罷了,但她性子柔和,又單純善良沒有心計,嫁進去隻能受到禍害。天家無情,她哪裡受得了。
隻是周寅聽了這話後神情沒什麼變化,淡淡頷首:“一切但憑舅父安排。”
謝大人將她打量了再打量,確定了。
這是真心話。
她對此沒有任何想法,是真的將婚事交付到他手上,一切聽他安排。
謝大人並沒有因此而感受到被托付的感動,更加苦大仇深了。若是阿寅有個心儀的人他還好打算,現在全讓他自由發揮,他感受到她這樁婚事可真是棘手。
前有太子請求,後有崔驁逼迫。
等也等不得,但若真將周寅就這麼嫁出去,他們謝家又哪裡對得起她?
謝大人愁腸百轉,一旁的謝夫人卻有話說:“阿寅,你同舅母說心裡話,你可有喜歡的人?若你有,舅父舅母便直接為你打算,也省了許多波折。”
謝大人在心中道一句“大善”,聽周寅怎麼答。
“沒有的。”出人意料的,周寅答得很快,“我全聽舅父舅母的。”實在是令人絕望的回答。
謝夫人歎了口氣道:“那我們就為你物色了?”
周寅溫順頷首:“舅父舅母安排就好。”
既然要讓他們安排,那事事都是要問清楚的。所以本是短問變成了長談,謝夫人拉著周寅坐下,事無巨細問起話來。
謝大人不好聽這些女兒話,尋了個理由出去了。
謝夫人放開了問:“這裡就咱們兩個,有什麼隻管說,舅母會為你保密。”
周寅歪了歪頭,笑笑:“是,舅母。”
謝夫人期待道:“你對未來的夫君有什麼期待?”
周寅仔細思索,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聲音細若蚊蠅:“舅母,我都可以的。”她看上去還是害羞,不知是真沒什麼要求還是羞於開口。
“哎!哪有都可以的!”謝夫人從沒聽過這種答案,便是她問大女兒時大女兒也給出了什麼性子柔和,家世不要太高之類的要求。
阿寅這樣,當真像是無欲無求。
可這世上哪個人會無所求呢?
謝夫人輕輕甩了甩頭,將自己的胡思亂想甩開,隻當周寅還是年紀小又懵懂無知,耐心詢問道:“阿寅喜歡文弱的還是武藝高強的?”
周寅認真順著她的話思考,表情嚴肅得如在思考什麼大難題。
謝夫人屏息凝神,生怕打斷了她她便會中斷思考一樣。結婚嫁人乃是大事,阿寅一點主意沒有,她卻是要為她好好打算的。
盲婚啞嫁不可取,阿寅便是沒有喜歡的人,也該找個合她心意的。
至於什麼太子與崔小將軍之流的,沒有事到臨頭,暫時忽略也罷了。
“……都可以的。”周寅想了半天終於給出答案,讓謝夫人哭笑不得。想了半天就是這個結果?這顯然是阿寅她深思熟慮過的。但正是因為如此,讓人更加無言。
謝夫人想或許阿寅確實覺得文弱的與武功高強的都不錯,於是換了條件問。
“那外向的和內向的呢?”
“也都可以。”
謝夫人頭大如鬥,仍不氣餒,再接再厲。
“家世高的,低的,還是普通的?”
“都行的。”
……
問到最後,謝夫人精神恍惚,開始胡言亂語。
“高的矮的?”
“胖的瘦的?”
得到的答案全部相同,那就是“都可以”。
謝夫人無奈地瞧著周寅,偏偏周寅也意識到自己或許為人帶來許多不便,於是很愧疚地望著人。她試圖改口來讓謝夫人不那麼為難,卻又因為不會說謊而顯得稚拙。
謝夫人哪裡看不出來她笨拙的遷就,倒也不想為難她說些違心之語,歎道:“沒關係,舅母隻是怕選了你不喜歡的讓你受委屈。”
周寅頓時很受寵若驚的:“怎麼會,舅父舅母為我選的我都喜歡。”
謝夫人失笑,覺得她著實孩子氣,應當是還不懂什麼喜歡不喜歡,不然也不能說出他們選的她一定會喜歡這種傻話了。
喜歡之事哪能勉強。
“罷了,我與你舅父先為你相看著,有相看好的與你說一聲,再叫你看看人怎麼樣,如何?”謝夫人安排道。
“全憑舅母安排。”周寅細聲細氣地答應。
她的都可以並不是撒謊,是因為她完全預見到不論與誰成婚在現在都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的無所謂。
並且她的確也沒有什麼美醜之分,在她眼中眾生平等,她不辨美醜。
這世間如一條流動的河,芸芸眾生在河中浮沉。她化作眾人之一,隨之沉沉浮浮。但她的眼睛是冷的,沒有溫度的。她冷眼旁觀眾生的喜怒哀樂,無論好的壞的都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