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息被人帶著去太極殿的一路上都是懵的。
來接他的是父皇身邊貼身伺候的大太監,他雖然不愛交際,但對此人有些印象。他在父皇麵前是就像一條最忠誠且卑微的老狗,當不在父皇身邊時他會稍微直起佝僂的背,待人接物多了份潛在的倨傲。
但沈蘭息從未見過他這麼失態。
老太監是一路跑著來的,在他身上罕見地出現了沒風度、不體麵,父皇見了老太監這副模樣定然是要不滿的。而老太監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看上去搖搖欲墜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撒手人寰。
他看上去有千言萬語要與沈蘭息說,最後化作一句:“殿下,請速速隨奴才到太極殿去。”
沈蘭息懵懂地被他扯著在路上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稱呼的變化。過去這位大太監除了在父皇麵前自稱奴才,在其他人麵前多是自稱“我”。
“發生什麼事了?”沈蘭息一麵被大太監帶著走,終於想起來問這件事。隻是從殿中到宮外乘坐轎輦這路上,他就見到來往宮人慌慌張張,加上入暮時分的黑雲,儼然一副天要塌了的光景。
大太監被沈蘭息這一問問得腳下一停,而後重新動起來。他在前方引路,背對著沈蘭息道:“殿下,太子殿下薨了。”
沈蘭息覺得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重新問了一遍:“什麼?”他上午時候分明見了大皇兄,人還好好的,大太監在說什麼胡話?
“太子殿下……”大太監顫聲道,“薨了!”他說完哀慟地大哭起來,一旁隨侍的宮人們齊齊放聲大哭。
沈蘭息腳下一軟,軟倒在地,隻覺得如今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這些哭聲又那樣真實,巨大刺激之下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麵色蒼白青紫,眼見著人就要不好。
大太監被沈蘭息這副模樣嚇得心臟都一停,簡直要隨沈蘭息一起撒手人寰。
大雍不能再少這最後一位皇子了!
“救三殿下!快救三殿下!”大太監扯著嗓子喊,聲音異常淒厲。立刻有宮人去請太醫來。
沈蘭息的貼身內侍立刻從他腰間取下藥瓶,將瓶塞打開送到沈蘭息的鼻端供他嗅聞。
死死攥住自己衣服領子的沈蘭息呼吸漸漸平緩,麵色也漸漸恢複正常。
大太監一直屏住呼吸等著沈蘭息被救治,直到沈蘭息好了些,他才能稍微喘口氣。
還好,還好三皇子沒事。
哪怕這是個先天不足的皇子,如今也要擔當起大雍大任。大雍已經無人可用了。
縱然沈蘭息剛發了病十分虛弱,需要好好休息,但皇上有令,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帶到太極殿。
所以沈蘭息躺著被抬了過去。
太極殿中,龍床之下,跪著數個當朝重臣,戚杏的祖父赫然也在其中。
龍床之上躺的是皇上,龍床旁的矮榻上躺的是當朝三皇子沈蘭息。這實在是一副很令人無言的景象。
大臣們雙膝跪地,俯首帖耳,聆聽聖訓。
他們跪得平靜,心中卻遠不如表麵上表現的那樣平靜。幾乎是所有人心中都縈繞著多多少少的絕望。
皇上重病至此,太子突然薨了,三皇子殿下也是半死不活的。
而這三件事是在同一天發生,他們也是在同一時刻知道的。
大雍雖然受了多年戰爭之苦,但本來便是大國,且如今戰事僵持,反而給人喘息之機。隻要休養生息,便能重新穩定下來。
可今日之事將他們的所有打算都破滅了。
舊皇將死,原先的繼承人也死了,如今能繼位的是那位在病榻上躺著的三殿下。什麼休養生息,什麼重新穩定都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