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雨初晴,水風清,朝霞明。一朵芙蓉,開過尚盈盈。一雙白鷺,有意慕娉婷。來人見,唯有數峰青。
這幾日,前門大街可更加熱鬨了。章家點心鋪出了新花糕,吃過的人莫不交手稱讚。
好食者看重口味,時人喜甜,自從黃泥水淋洗可產大量質優白糖之法被發現後,糖價大跌,貧賤之家也能時不時買些糖回家自用。豪奢土紳更是無糖不歡,白糖晶瑩雪白,看著冰清玉潔,滋味更比紅糖更甜,惹人喜愛,連密漬櫻桃還得再加蔗漿才入口。
章家點心鋪裡的新花糕,味甜卻不膩,老客自不必說,許多新客巴巴地穿過兩個街區來買這糕點。肚子裡有些墨水的文人還特地寫了句詩,讚它“軟炊脂白米,甜釀雪清泉。蔗境有餘味,吟情真造玄。”樸實清新,嚼之口齒生香。
章則淮夫婦甚喜,特地新刷了外牆,請那老者題詩在此。
更有些衣著精致、頗為貴氣的小姐夫人,帶著丫鬟婆子,浩浩蕩蕩一群人,一買便是數兩銀子,略嘗了幾塊,餘下的便都賞了下人。
隔壁林大娘酒館內,清河酒香四溢,林大娘衣著整潔,頭戴青花布巾,圍著半舊棉布圍裙,利索地打著算盤,一麵熱情招呼客人。
店內擺了木桌幾張,並幾條長凳,酒客三三兩兩,吃著店裡搭售的從食,邊啜飲,邊閒話。
“林大娘,隔壁那間點心鋪生意紅火啊。”一酒客捏了顆花生米扔進嘴裡,含糊說道。
“可不是嘛,那點心味美又便宜,還得了個春意,最時新不過啦。你看那樣式,嘖嘖嘖,可精巧,豐泰樓的白案師傅都來買了,我這粗老婆子都不敢張嘴,就怕毀了那型兒。”林大娘口舌伶俐地將那點心誇了個遍。
又一酒客大笑喊道:“林大娘,你這頓狠誇,可得把咱們都引過去了啊。”
林大娘心裡翻了個白眼,暗道:總有些酸了吧唧的來挑撥,老娘樂的人家生意好。麵上仍笑眯眯回道:“哎呦,你這話說的,我這破爛酒館還得沾人家光哩。我和沈娘關係近著,我家那饞嘴小子去買次次不收銀錢,倒叫我好一頓羞。”
那酒
客被不軟不硬噎了回去,也不在意,又說道:“你家軒哥兒讀書可是用功,將來考個進士給你長臉,彆太苛責嘍。”
這話一出,林大娘的笑容又真誠不少,臉上飽經風霜的褶子都深了,道:“哎,小孩子可彆這樣誇他,省的飛上天。說起來,沈娘家的拙哥兒也入學了,和我家軒哥兒同個夫子哩。”
“豈不是為了自家小子念書才費儘腦汁出新點心,那我一會子也去買些,當為了讀書人。”酒客高興回道。
“哈哈哈哈哈,他家滋味兒是不錯,就在昨兒個,我還瞅見個穿的貴氣逼人的少爺去買。身後小廝還隨身抱著個琴,你說怪不怪。”有酒客閒話。
“人家裡銀錢多得用不完,總有些怪癖。我聽說戶部侍郎家的小兒子書讀得極好,那詩寫得官家都誇,偏偏不想考科舉,硬要往那偏僻山水裡鑽,倒叫人家看了笑話。”
有酒客唾棄:“你個閒漢還看人家戶部侍郎家的笑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甚個德行。”
眾人哄笑,酒酣耳熱,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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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章家,連著幾日生意好不紅火,夫婦二人身子雖累,精神頭卻很好。天色擦黑,前頭點心鋪子已把青幟揭下,台架收攏好,將未售完的糕點放在提籃裡,蓋上乾淨細棉布子防塵,明日一早折價出售,會有些流浪漢或貪小便宜的閒漢來買。
將鋪麵用門板封嚴實,再用門杵鎖住,章則淮來到後頭的小院。當初租賃的這鋪麵,價偏貴了些,好處是可前頭開店,後頭住人,並一乾淨小院,甚是齊整。
當初章則淮和他爹章和允在京城轉了半旬,才拍板賃了這處,還與屋主簽了五年的契,這兩年京城房價可越來越貴,省了不少銀錢。屋主厚道,簽了契便也沒來中途抬價,下次再簽可再讓些利給屋主。
想到早逝的父親,章則淮有些感傷,老人家不過五十出頭,身子骨便挺不住了。村裡還有眼熱自家家產的長舌婦背後嚼舌根,說老爺子一輩子勤勤勞勞,全叫這三個子女敲骨吸髓地耗乾淨了身子。
給老大掙了好幾十畝良田,早早娶了鄰村的媳婦,之後更是生了三個大胖兒子,人丁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