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五味雜陳的情緒
,直到琳姐兒成親之日還沒緩解。章家門外一群人聚著,喜樂隊吹吹打打,李玨一行人前來迎親,點了好些鞭炮,留下一地紅紅紙屑。
催妝詩做了一首又一首,李玨滿頭大汗,還是喜婆提醒時辰快到了,章致拙這才高抬貴手饒了李玨。
琳姐兒的臉隱在垂珠下有些看不分明,徐氏在一旁陪著她,也思緒萬千。想當初她成親之時,琳姐兒也如此握著她的手,勸慰她不必害怕。如今瞧著琳姐兒這不動聲色的樣子,倒覺不出她的激動心情。
新娘要出門了,章致拙穩穩地背著琳姐兒,從門口到喜轎這段路有多長。琳姐兒日後回想起隻覺得一生一瞬,生離死彆。可笑嗎?女子一生中最慘痛的離彆,是眾人歡呼聲最響之時。
章致拙將琳姐兒送進喜轎,卻沒立刻離開,揪著她的衣袖,死死盯著琳姐兒豔紅美麗的臉頰,嘴唇顫抖著想說些什麼,卻隻落下一滴淚。
琳姐兒安撫地拍了拍章致拙的手背,衝他輕輕點了點頭,又露出釋懷的笑容。真美啊,極悲極喜之時綻放的最耀眼的花朵,送給最疼她的親弟弟。
一整個晚上,人人都說著恭喜恭喜,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章致拙也十分投入,敬酒作揖,有禮有節,麵麵俱到,直喝得酩酊大醉,步履散亂。
章則淮瞧著他醉得過了,便向李家告了罪,吩咐大興扶著拙哥兒先回家休息。
夜色涼如水,衾枕冷似冰。章致拙仰麵躺在架子床上,靜靜思考。每當他遇到重大事項,或者心緒不寧靜時,安靜下來理順一下思路是個很有用的法子。
琳姐兒已嫁人了,日後是好是壞都得看她自個兒。至於新認的師傅,學問非常紮實,為人雖不羈邋遢了些,可品行卻沒太大問題。自己能拜他為師真是走了大運氣。
章致拙感覺有些熱,酒氣還沒完全散走,纏著繞著有些迷糊。將一隻胳膊伸出衾被外散散熱氣,章致拙捏了捏自個兒的臉。如今他才十六歲,神童的名聲便傳遍了京城,引得薑康璞也下榻。
名聲向來便是雙刃劍,人家想誇你了便大肆誇耀,人家想貶你也易如反掌。切不可沉迷這虛名中,章致拙暗中驚醒,原想明年和軒哥兒一起下場去
考一次,看來還要再壓一壓,做足了準備再說。
章致拙感覺全身都在發汗,實在受不住,爬下床噸噸噸喝了一壺過夜涼茶,又把窗戶打開,拿棍子支楞著。
外頭又在下雪,飄飄揚揚的雪花,宛若柳絮因風而起。
章致拙沒了睡意,乾脆披了外裳,磨了墨,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首詩,靈光所得,堪稱佳句。又拿出一疊稿子,趁著酒意開始寫新一冊的話本。
如此瀟灑一夜的後果便是生病,章致拙第二日起床便覺頭疼,昏昏沉沉的,鼻子也塞住了,還一個勁兒流鼻涕。章致拙不得不備好足足的軟紙,才背著笈囊往薑大人家走去。
生了病,又走了一路,發了一身的汗。章致拙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剛想往師傅家的書房走去,誰想,剛一回頭便瞧見一妙齡女子拿帕子掩著半張臉在笑話他。
那女子看著不過二八年華,上穿沉香色潞綢雁銜蘆花樣對衿襖兒,白綾豎領,妝花眉子,溜金蜂趕菊紐扣兒;下著一尺寬海馬潮雲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大紅緞子白綾高底鞋,妝花膝褲,青寶石墜子,珠子箍。
穿的通身富貴,頭上帶著金累絲釵梳,翠鈿兒,周圍又碎插了金草蟲啄針兒。手裡拿著一團扇,隱隱約約瞧見畫著美人醉臥花叢圖。
再看,一對斜飛的黛眉恣意,一雙半闔著的玲瓏眼顧盼生輝,高挺秀麗的鼻,拿口脂抹得殷紅的嘴唇,淬出明哲的豔光。
有人愛看美人,又道美人最美之時便是不知自己的美麗,所謂美不自知才最美。章致拙先前深以為然,直到看到了眼前這位美人。
美人哪會不知道自己如何最美呢?她想漂亮便漂亮,不想漂亮便不漂亮。精致的妝容、惑人的笑靨,不過是美投下的影子。就如同世人讚歎雲散月明,慶幸自己賞得刹那風華,殊不知這隻是美人的小小伎倆,一時的好心情。
章致拙胡思亂想了好半晌,直到美人走到自個兒跟前才砰然心動。直到好幾十年後,章致拙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心花怒放,宛若虔誠的朝聖者,收到了神明匆匆的一瞥。
若問薑幼筠當時的想法,瞧著不過是個傻呆瓜,還耷拉著鼻涕,實是不雅。
作者有話要說:入v啦,感謝各位金主爸爸支持!今日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