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琳姐兒回家探親,已把李家的情況告訴章致拙了。原先他還不知泰豐樓已易主,鋪子裡的糕點人家照樣還要一批,章則淮夫婦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章致拙看李玨支支吾吾,便猜到李玨可能是想讓他幫忙了。
在章致拙所交的好友裡,軒哥兒心軟易妥協,心思純粹,但不輕易求人;林大娘還是自家鄰居,有天然的地緣優勢。
李玨則有典型的商人思維。
先前在私塾,李玨便是看章致拙書讀得好,也不嫌棄他家境貧寒,與他交好,奇貨可居,時不時吹捧幾句。章致拙那時候還年輕,聽見同窗的誇讚還會飄飄然。
二人各取所需,章致拙幫他補習功課,李玨滿足章致拙的虛榮心。到後來,李玨專心去做生意,章致拙考□□名,二人的人生路徑發生了改變,朝著不一樣的方向走去。
李家便同章家結親,定下了琳姐兒的婚事,兩家一拍即合,也是各取所需。李家看重章致拙未來在官場的發展,章家看重李家能給琳姐兒提供的富裕安寧生活。
到目前而言,章致拙與李家眾人相處都非常愉快,有來有往,算是優秀的親家了。
至於顧彥汝,他是唯一沒有與章家有牽扯的好友,隻是章致拙個人的知己,不摻名利,君子之交。
眼下李玨家突逢巨變,家道中落,想到自個兒的親家,請幫忙拉一把也無可厚非。
二人到僻靜處隨意聊了幾句,便約定李玨明日來章家同章致拙好好商議一番。
轉眼第二日,李玨帶了許久未用的上學時的笈囊。章致拙給他上了一碟一品玉帶糕,一壺杭州帶回的土特產龍井。
“拙哥兒,你也知道如今我家裡的情況,實在是沒什麼辦法。我同娘子商量了好幾個晚上,分析利弊,斟酌得失,決定再走科舉這條路。目前唯一的問題便是我還能否考上。拙哥兒,你給我參謀參謀,是否可行?。”李玨喝了一口茶,將這幾日的所思所想說出。
章致拙點了點頭,這也不是啥難事,讀書也靠不了彆人,全看自己。
章致拙便隨口出了幾句論語墨貼,讓李玨默寫,看看這些年的底子是否還在。李玨抓著
毛筆,久久沒法動手,這許多年過去,這四書五經當真是忘了精光。
章致拙一看李玨那躊躇的樣子,窘迫的臉,糾結的手指,亂飄的眼神便知道他的情況了。前世,有親戚家的孩子學到初中,實在搞不懂電路圖,卷子上簡簡單單算個電流、算個電壓就麻爪了。當時他的樣子和李玨一摸一樣。
親戚讓章致拙教教那孩子,初中物理能有多難,章致拙三下五除二便解開了題目。電阻總共就兩三個公式,隨意變換一下,小孩就被繞進去了。章致拙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地教,那孩子還是做不出題。
搞到後來,章致拙難受,那小孩也難受,太痛苦了。章致拙從此再沒答應親戚輔導物理,這簡直比在老板手下開組會還要煎熬。
如今看來,又要重操舊業,幫李玨輔導功課了。章致拙很生氣,學過、背過的東西為什麼會忘呢?記過、用過的公式為什麼還是做不出題呢?
這就是章致拙不接地氣的地方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有高於常人的過人之處,哪裡懂平凡人的痛苦。
做過的題型不會再錯,學過的公式會靈活運用,背過的詩詞古文一點不會忘記,做到這些對於普通學生而言,需要付出大量的汗水和努力,而這隻是章致拙毫不費力的學習結果。真是不公平呐!
章致拙讓李玨再跟著孟夫子去學倆月看看成效,又給他製定了嚴格的學習作息規劃表,額外的功課,到時由他批改反饋。
李玨如今是下定決心好好用功,不怕花費的功夫多,就怕章致拙說他不必白費功夫,那才真是絕境。
送走了李玨,章致拙自己也開始寫文章,鑽研詩賦,每日學習八個時辰的目標還沒達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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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天地茫茫,又到了年關。
薑幼筠身披火紅色狐皮大氅,玄色五□□遍地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翠藍寬拖遍地金裙,掛著羊皮金荷包,滿頭珠翠,熠熠閃光。臉上還仿唐人的樣式,在眼角鬢邊細細描畫了粉紅桃花,眼波一瞥,殺人不用刀。
章致拙簡直要被閃瞎狗眼,穿紅戴綠,實在太過富貴了。薑幼筠瞧他那不忍細看的誇張模樣,冷哼一聲,不想看就彆看,姑奶奶自己喜歡穿
就是了。
時人素來崇尚雅士,穿衣喜愛清淡素雅的顏色。如薑幼筠一般,配色豔麗的衣裳,大多數女子縱是喜歡也不敢穿上身,怕被人說豔俗,暴發戶,沒底蘊。
薑幼筠本來相貌便生得明豔,又飾以濃墨重彩,便給人嬌媚、不莊重之感。先前許多官太太便是瞧見她的穿著打扮太過張揚,人又恣肆,才不上門提親。
不然以薑幼筠禮部尚書家獨女的高貴身份,也不會與個窮秀才章致拙訂親。
章致拙被薑幼筠一瞪,不敢再質疑她的打扮,便起身去灶王間煮了五個熟雞子。
薑幼筠捏著一枚雲片糕,小口咬著,一邊問道:“你煮這麼多的雞子做甚?”